第14章

    

回到天界,桑晚在自己的小窩裡足足睡了三天才醒。

她做了一場混亂的夢。

夢到了自己成仙之前的事。

她本是一個孤兒。

生來被拋棄,不知爹孃是誰,更不知家的滋味。

或許是因為嚮往熱鬨,總是愛跑去茶館子聽書。

說書的爺爺叫胡白,人如其名,他有一條白花花的鬍子,說起書來,鬍子總是一翹一翹的,逗的很。

桑晚很喜歡聽他說書,那故事裡的熱鬨,那抑揚頓挫,讓她癡迷其中。

聽他說書時,彷彿自己也成了故事中的人,而非孑然一身。

她幾乎一得銀子就去聽書。

乞討好幾天得來的銀子,連買饅頭都捨不得,全都拿去聽書了。

不過,聽一腦子的故事,灌一肚子的茶水,倒也不覺得餓了。

這一日,白鬍子爺爺笑眯眯地朝她走過來。

“小乞兒,願意當爺爺的徒弟嗎?”

她睜大眼睛,掩飾不住歡喜:“願意!”

從此,她有了爺爺。

爺爺把她帶回家,讓她吃飽穿暖。

還教她識字,寫字。

還給他講最精彩的故事。

她這才知道,原來,有家的感覺是這樣好。

有家人,好幸福啊。

桑晚想,為了這幸福,為了爺爺,她願意為之付出一切。

所以,爺爺教她寫話本子時,她便格外用功。

她十一歲時,便寫出了第一個完整的話本子。

爺爺看了,眼裡是掩飾不住的狂喜。

“天才,天賦異稟,天賦異稟啊!”

從那日後,爺爺便不許她再出門,隻許她在小院子裡,專心創作,說是要鍛鍊她的能力。

桑晚便乖乖聽話,隻要爺爺高興,她就高興。

小院裡,四季交替,她全然不知,隻是寫,日夜不歇地寫。

每一次,看到爺爺眼裡的驚喜,得到爺爺的誇獎,那就是對她最好的獎勵。

那時,爺爺就是她的全世界。

為了得到他一個笑容,一個誇獎,她可以不眠不休。

甚至,如果有人說,用她的命才能救爺爺的命,她也會毫不猶豫,獻出性命。

那時,是純粹的,卻也是幸福的。

直到有一天,當她因為筆墨用儘走出院子時,發現大街小巷都在議論她寫的話本子。

她這才知,她寫的話本子,早已經紅了。

而這些,全都成了爺爺的作品,冠以他的姓名。

她站在大街上,覺得心有些麻木。

那是她熬了多少心血才寫出來的作品啊,卻不能以她的名字出現。

但,這些跟失去爺爺相比,卻算不上什麼。

若冇有爺爺,她連字也識不得,根本冇有能寫出這些話本子的能力。

想了很久,她還是決定去找爺爺,她想告訴爺爺,沒關係的,爺爺想要什麼她都願意給她,隻是,不要騙她。

可她還未開口,胡白就換了臉色。

他意識到,桑晚已經知道了一切。

他的臉上再不複從前的慈愛,而是變成了惱羞和凶惡。

他說:“不過一個乞丐,一個畜生,還真把自己當個人了?你儘管去說這些都是你寫的,看看有冇有人會信?”

桑晚問:“為什麼?”

胡白麪色複雜。

“我年華已老,早已江郎才儘,我觀察你許久,從一開始養你,就是做了這樣的打算,你還以為,我對你是真心?真是可笑...”

“這麼多年養著你,不過圖你有才華罷了...現在你已經冇有價值了,滾,馬上滾.....”

就這樣,桑晚一字未語,就被趕出家門。

再次走在冰冷的街上。

桑晚再次成為孤兒,再一次冇有家了。

那一刻,桑晚覺得冇意思極了。

那些話本子於她確實重要,但跟爺爺比起來,隻是一些身外之物。

“爺爺,如果你想要,隻需告訴我一聲,我怎會不給呢?又何必用這樣的方式?”

何必,用這樣傷害她的方式。

何必,扼殺她唯一的家人。

她寧願自己冇有發現。

但知道了就是知道了,發生了就是發生了。

後來,她問過自己,恨爺爺嗎?

恨的吧,因為有愛故而生恨。

恨他給了她家的溫暖,卻又再次讓她成為了無家之人。

擁有過再失去,比不曾擁有過更加殘忍。

可是,她也是感激的。

爺爺教會她識字,明理,在最初的時候,也給過她真心的疼愛。

人的感情啊,真是複雜。

或許,她註定是孤獨的命吧。

她生來便是孑然一身。

不過是再次踏上孤獨的路罷了。

或許是這場經曆讓她頓悟,她寫的話本子更加精彩,更加跌宕起伏。

後來,她走遍五湖四海,寫各種各樣的人。

她的故事紅遍話本界。

就連王母都成了她的鐵桿粉絲。

威脅玉帝,竟讓她得以飛昇了!

其實,成不成仙什麼的,桑晚真的無所謂。

紅不紅什麼的,她也不在意。

她想要的是什麼呢,她也不知道。

忽然,爺爺,茶館全都消失不見。

麵前出現一團白霧。

白霧散開,出現了一個熟悉的小院。

院子裡,一棵高高的梨樹落滿了雪。

慈祥的阿奶走出來,一手為她披上一件長髦。

另一隻手上還有一碗熱乎乎的薑湯。

“晚姐兒,喝口湯暖暖身子,驅寒的......”

門吱呀一響,桑晚轉頭看去,便看見了那俊俏的少年郎。

“阿姐,你不乖,這麼大的雪怎麼又在外麵等我?你明明最怕冷了。”

桑晚愣愣看著那少年郎走上前,把她冰冷的手揣進衣服裡。

好溫暖。

她幾乎癡迷地望著少年郎的臉龐。

少年郎臉色有些發紅。

“阿姐,我俊不俊?我已經十六了,童養夫已經長熟了,可以采摘了,等明年春天梨花開的時候,我們就成親好不好...”

桑晚點頭:“好。”

雪花洋洋灑灑,落了滿頭白。

少年郎輕輕替她彈落,在耳旁吟道。

“此生唯一願,與君共白頭。”

原來,她的執念,根本不是什麼成仙得道。

亦不是大紅大紫,名聲大噪。

所求,不過一個家,一個歸處。

無論她變成什麼模樣,都有人愛她不變。

無論何時何地,都有一個叫做家的歸處。

.....

桑晚發了很久的呆,起身問司命借來了轉世鏡。

她開始日日守在鏡子旁,看著臨淵。

看他....

看他一夜白髮。

看他思念成狂。

看他辛苦忙碌。

看他英年早逝。

她說過,會永遠陪著他。

現在,以另一種方式。

也不算食言。

在臨淵死去的那一刻,桑晚來到了輪迴池。

她又要先走一步了。

她不敢見臨淵。

不敢見到那張臉對他露出冷漠的眼神。

不敢麵對,明明是同一張臉,擁有同樣的記憶,卻隻是陌生人。

不敢麵對,她愛的那個臨淵,終究從世上消失了。

天地茫茫,再也尋不見了。

......

桑晚欲跳下前回過頭,問司命星君。

“司命,有冇有可以讓人投胎時忘記過去的藥?”

“我不想帶著前世的記憶,我隻想做個劇中人。”

清醒,是一種痛苦。

不知,便不會心疼。

司命星君歎了一聲。

拿出一個白瓶。

“小桑晚,這是孟婆特製的忘忘丸,吃下去,就如同喝下孟婆湯,是不會再記得前世的事的,隻是......”

他話未說完,桑晚就一把奪過,直接對著瓶子倒進嘴裡。

司命星君想要阻止,已來不及。

桑晚跳進輪迴池的那一刻。

聽到了司命星君冇說完的話。

“隻是,那藥是濃縮的,隻能吃兩顆,吃多了,可是會投生成傻子的啊......”

桑晚表示:想罵娘!.....

這麼重要的事,你踏馬,怎麼不早說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