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三個月後,帝後大婚。

他們的婚禮卻不是在皇城舉行,而是在容城。

那是他們長大的地方,有他們共同的家。

桑晚在這裡撿到臨淵,如今,已過去十年了...

院子裡的梨樹已經成了老樹啦...

它依然開著白花,撒開的枝葉彷彿張開的臂膀,似乎在擁抱他們。

它也在等他們回家吧。

所有的鄰居都參加了桑晚和臨淵的婚禮,此刻,他們不是帝後,而是一對普通的夫妻。

他們冇有父母,隻拜天地蒼穹。

“一拜天地!”

“二拜蒼穹!”

“夫妻對拜!”

“送入洞房!”

蓋頭緩緩揭開,桑晚的臉龐出現在眼前,臨淵失神了片刻。

原來,阿姐紅妝時,竟是這麼美。

臨淵眼眸帶笑。

“緊張嗎?娘子。”

桑晚握住臨淵抖動的手指,也笑道:“夫君。”

一聲呼喚後,兩人麵麵相覷,兩個熟悉無比的人,此刻都顯得侷促,緊張。

臨淵的緊張更甚。

桑晚在他心裡,是神聖的,是讓他又敬又愛的,是聖潔不可侵犯的。

他終究不敢越雷池一步。

喝完交杯酒,他坐在床上兩手交疊,脊背挺直,目視前方,坐的比上學堂時還要規矩。

直到一聲嬌媚的輕笑傳來。

而後,那柔軟的雙臂環住他的脖子,蜜糖般的唇如火般燒熱他的唇,他熱烈回吻,釋放著再也無法掩藏的愛戀。

烈火終於將柔水裹住...

紅燭搖晃,浮浮沉沉。

......

夜裡,桑晚再次毒發,生生疼醒了。

這一次的疼與每一次都不同,那種疼,帶著生命逝去的感覺。

她知道,時間到了。

這具身體撐到這裡,已經撐不住了。

她起身穿衣,搖醒身邊的臨淵。

臨淵將她擁在懷裡:“阿姐,怎麼了?”

桑晚望著窗外:“我忽然想去看看那棵梨樹了,你陪我一起,好嗎?”

臨淵;“好。”

梨樹下,兩人依偎而坐,臨淵拿了個毯子,將兩人裹的緊緊的。

月光如雪,將院子照的很亮很亮。

桑晚就這樣靠在臨淵的肩頭,她感到手腳無力,眼前發黑,感到生命在一點一點逝去。

她的眼眸眷念地望著院中的一切,房屋,臨淵,梨樹。

她忽然想起臨淵小的時候,她在梨樹下繡花,他便在窗戶裡麵偷看她的場景。

那時,他一定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吧。

其實,每次都被她發現了。

還有一次,她感冒了,咳嗽不止,臨淵便爬到梨樹上,想要摘梨給她熬冰糖雪梨,結果樹枝斷了,他從樹上掉了下來,胳膊都骨折了,反而要生病的桑晚來照顧他。

想著想著,桑晚忍不住 笑出聲來。

“老梨樹,謝謝你這一生相伴了。”

梨樹隨風揮舞,彷彿在迴應她的話。

桑晚又將視線放回臨淵身上,時間不多,她捨不得再看彆處。

她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摸到臨淵的臉。

“夫君,我想看下雪了,如果這時下一場雪該多好啊。”

臨淵抱緊她。

“這有何難?你等著,夫君這就幫你弄來。”

桑晚想說不用了,她隻想靜靜跟他待會兒。

可臨淵已經起身,將她裹緊,便轉身走了。

桑晚覺得自己漸漸無法說話,視線也模糊起來。

恍恍惚惚間,似乎已經看見了黃泉路。

黑白無常也隱隱出現。

“不行,我還不能跟你們走,我還要等臨淵回來。”

黑白無常聞言退去。

桑晚:“給你們添麻煩了。”

不知過了多久,桑晚忽然覺得天空似乎有什麼東西落下,紛紛揚揚,冰冰涼涼。

她伸出手接過一片,帶著香味。

驚喜道:“夫君,是下雪了嗎?”

下一刻,桑晚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擁進了懷中。

“是啊,下雪了,阿姐,你看美不美?”

桑晚甜聲道:“好美,好美的雪啊...”

桑晚的視力已經完全消失,眼睛早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

但她還是覺得,這一定是一場極美的雪,比她這一生見過的雪都要美。

因為,這是她最愛的人為她下的一場雪。

隻為她一個人而下。

她抱緊臨淵,喃喃道:

“梨花落滿頭,白如雪,如此,也算共白頭了。”

臨淵冇聽清,貼著她的臉問:“阿姐,你說什麼?”

桑晚眷戀地回貼著臨淵的臉,吻他冰涼的唇角,下巴。

“阿淵,你的心願也是我的心願,國泰民安,山宴河清,帶著我們的心願,好好...活下去.....”

說完這句話,桑晚全身的力氣幾乎被抽走,連撫摸臨淵臉龐的手也抬不起了。

她軟軟地落在臨淵懷裡,感受著自己的體溫,呼吸,全都慢慢消失。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而後,她的魂魄終於脫離身體,站在一邊,看著臨淵還緊緊握住她的手,貼著她的臉。

黑白無常一左一右,出現在她身後。

“仙子,該走了。”

桑晚:“是啊,該走了。”

......

臨淵摟住桑晚,月光灑落在她的臉上。

阿姐是那麼美。

阿姐好像睡著了,她的身上好冰好冰,臉色也白的不像話。

臨淵吻著他的唇。

“阿姐,我們回去好嗎?會凍病的。”

冇人回答。

臨淵將桑晚整個裹了起來,摟進懷裡。

起身正要往屋裡走,卻見那毯子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滴落。

鮮紅落在一地白色花瓣上,那場景詭異,絕美。

臨淵的腳步頓住了。

“阿姐.....”

他輕輕地將桑晚放在下,扯開她身上的毯子,他的眼睛猛地瞪大。

桑晚就靜靜地躺在地上,身上白色的衣衫已經被血染紅,再無一處是白色。

而那鮮紅的毯子也已經被血浸透。

“阿姐,阿姐.......”

........

桑國皇後桑晚在大婚之夜薨逝。

舉國悲慟,桑國百姓全部披麻戴孝,為這一代奇後哀悼。

聽說這一夜,桑國所有的梨花全部自動飄落,再不開花。

梨花飛蕩在桑國的天空中,如同飛雪,為這位皇後送行。

而皇帝守著梨樹,竟一夜白了頭。

臨淵找來所有桑晚身邊的人。

聽著他們說的種種,才知桑晚中毒如此之深。

“皇後每日都要換下幾身帶血的衣裳。”

“每到夜裡疼痛鑽心,便會撞牆,把自己撞暈過去。”

“皇後每次都疼的冷汗涔涔,有時會泡在冷水裡才能止疼...”

“皇後吩咐我們說,絕不能讓皇上知道,不然皇上要傷心了。”

類似的話臨淵總是要每日聽上幾遍。

彷彿自虐般的。

聽著她為自己吃的苦,愧疚和悔恨讓他覺得自己還活著。

他整日抱著桑晚留下的賬本不鬆手。

他把那棵梨花移進了宮裡。

隻是一年,兩年,那梨樹卻再也不開花了。

他知道,它是想家了。

他也想家。

可,有阿姐的地方纔有家。

阿姐已無處可尋。

他的家,便也無處可尋。

他忽然想起一句話。

坐在這個位置的人自稱作寡人,是因為他們終究會成為孤家寡人。

現在,他終究成了孤家寡人了。

往後,日日年年的歲月。

不過皆是苦熬罷了。

......

往後數年,皇帝醉心公務,日日夜夜不停歇。

他取消男子閹割製,取消三妻四妾,實行一夫一妻製。

他辦學堂,無論性彆。

推舉人才,無論男女。

提拔女子為官。

一時間,人才四起!

桑國成為史無前例,流傳千古的盛世王朝。

桑國十二年,桑帝薨,年僅二十九歲。

他一生功績無數,卻無子無女,隻有一後,早逝後未再娶。

聽說,桑帝駕崩前,直直望著院中的梨花樹。

明明無一朵花瓣。

他卻說:“梨花開了,真好看,阿姐…”

“阿姐,國泰民安,山宴河清,阿淵冇有食言。”

“終於可以...去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