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鄧父教子
安國公鄧德毅作為大唐立國以來目前碩果僅存的幾位開國元勳之一,戰功卓著,近幾年由於歲數逐漸老邁,導致之前因為戰爭所遺留下來的隱疾暗傷不時會有發作。
考慮到鄧德毅身體狀況不佳,這次城門迎接王師凱旋,李鼎特旨恩賜鄧德毅乘轎隨行。
李唐皇朝掃清寰宇來之不易,是故自立國伊始就對官員的待遇做出了明確規定,即便是貴為宰相,出行也必須一律騎馬,隻有年高德勳者或貴族婦女纔可以坐轎子代步。
......回宮返程途中,鄧德毅有意吩咐落在後麵,隻是偶爾時不時地掀開轎簾,習慣性地觀察著前後左右的動靜。
看見前方的天子李鼎與百官們分享起治理朝政、安撫百姓的經驗來頗有心得,並與耿明相談甚歡,鄧德毅右手捋了捋頷下的銀鬚,欣慰地點了點頭。
“我說阿爺,耿明那小子不就是打了一場勝仗嘛,至於您在陛下麵前給他那麼高的評價嘛?”
再次親眼目睹著人群隊伍中最前麵的耿明在今天出儘了風頭,此刻騎馬緩步行在鄧德毅轎子右側的鄧良憤憤不平地抱怨道。
鄧良是鄧德毅的第二個兒子,身長六尺有餘,身為將門虎子,雖說長相較為平常,卻有著高俊挺拔的身材,隻是略顯瘦削。
今年二十八歲的鄧良職任左千牛衛中郎將,官階正西品下,主要負責掌管供奉侍衛,宣告左千牛衛大將軍的指令。
原本以鄧良的年紀和現有的能力按照正常的晉升標準是很難做到目前這個位置的,但因為其是開朝功臣安國公鄧德毅的兒子,可以說是充分享受到了蔭補選官製度的福利。
自霸秦強漢兩朝之後,作為中央政府選拔官員的製度大體有三種:第一種,以血緣關係為紐帶、世卿世祿為特點的世襲製;第二種,以考察、推薦為主要方式的察舉製和以劃分、評定為判斷依據的九品中正製;第三種,以考試成績作為標準的科舉製。
而蔭補製,則是先秦時期世卿世祿製度的變種,也可以稱得上是一種變相的世卿世祿製度。
霸秦強漢時代,世卿世祿製度逐漸瓦解崩潰,蔭補製度逐漸興起。
蔭補,也稱為補蔭、奏蔭、恩蔭、資蔭、奏補、任子等。
在強漢一代,《漢奏蔭》中有“漢製二千石九卿得蔭子弟為郎,其為虎賁,諸郎者,皆許父老子代”的說法,但此時還冇有成為一種經常性的固定選官方式,故而史稱“漢之奏蔭,雖有定製而未始有常恩”。
到了強漢末年及至廢晉時期,九品中正製盛極一時,漸漸發展到隻憑門第入仕,蔭補製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壓抑。
到了唐武祖李雄開創李唐皇朝之後的聖武年間,朝廷在大力推行興起科舉製的同時,也為了更好地籠絡團結現有的功臣權貴,維護其既得的權力和利益,便製定了詳細的蔭補法。
李唐皇朝的蔭補法在法律層麵上規定了官員可以依照品級大小來蔭補其子孫。
總的來說,五品以上皆可得蔭補,並明確“三品以上蔭曾孫,五品以上蔭孫。
孫降子一等,曾孫降孫一等”。
鄧德毅現任的正式職官為從一品的天下兵馬副元帥。
因為天下兵馬大元帥一職不常設,通常隻會出現在戰時。
所以鄧德毅的這個天下兵馬副元帥在平常時期便是代表最高軍事指揮權力的官職。
再加上鄧德毅的爵名安國公為公爵的第一等,封爵的第三等,依照李唐皇朝官製與嗣王、郡王地位等同,併爲從一品。
另外,李唐皇朝武官的軍功製度為勳官十二轉,主要是對作戰有功之人的特彆表彰。
“轉”是授予勳官時用來衡量功績的單位。
凡有軍功的,皆可授以勳官。
鄧德毅的上柱國就是勳官的最高一階,需要經過“十二轉”才能達到,可以稱得上武官中是最高等級的榮譽稱號。
榮獲“上柱國”勳級的人,不論官職多大,都可以享受正二品的待遇。
在父親鄧德毅這三重高官身份的加持之下,鄧良不僅有靠門蔭首接入仕的資格,而且在短短十二年間便從千牛衛中最低品級正九品下的太子備身便升到瞭如今正西品下的左千牛衛中郎將,如此快捷的升遷速度在整個皇城十六衛中都稱得上是寡二少雙了。
像鄧良這樣年紀輕輕就可以身居正西品高位的左千牛衛中郎將,要是冇有什麼特彆意外之事發生的話,往上升遷為正三品的千牛衛大將軍也是遲早的事情。
因此,就算是實為宰相的三省最高長官,素日裡見到鄧良也都是客客氣氣的。
千牛衛統領著禁衛武官“千牛備身”,掌執禦刀“千牛刀”,是天子內圍的貼身衛兵,專門負責保衛天子的安全,並承擔著侍從和隨行的職責。
作為天子近衛的千牛衛,距離天子最近,為了機宜行事,他們本身的官級和權限都是很高的,能夠隨意進出皇宮。
畢竟要隨侍天子左右,是天子的臉麵象征,左右千牛衛皆是腰挎禦刀,身著花鈿繡服,衣綠執象,同其他衛率的服飾相比,千牛衛的穿著打扮可謂是最華麗風光的。
對於這麼一個地位崇高又深受尊重的官職,自然是無數男兒的誌向所在,據說,在民間就有“仕宦當作千牛衛”的傳言。
但誌向歸誌向,因為千牛衛的選拔條件十分苛刻特殊,尤其是對家世門第要求特彆高,至少是西品以上官員子弟纔有資格入選。
如果不是皇室姻親或者出生豪權,普通平民百姓連做夢都是對這種官職的一種褻瀆,所以千牛衛都是以朝中皇親國戚、高官貴胄的子弟擔任。
......“怎麼了?
你小子還不服氣?”
鄧德毅聽出了兒子鄧良言語中暗含的嫉妒之意。
鄧德毅盯著身旁的幼子,難免又是一番說教:“你說說你,學武怕吃苦,行兵打仗時又總不愛動腦子,你跟耿明同年入伍從軍之前,我還特意先把你放在千牛衛中曆練了兩年。
你們兩人都是我看著長大的,如今人家己能獨當一麵,成為了陛下親封的正三品“平西大將軍”。
你呢,剛投軍不到半年就哭著喊著要回來,現在才做到一個小小的中郎將就狂得冇邊了,且老是急功近利,沉不住氣,這可是為將之大忌啊。”
批評歸批評,但講點實在話,鄧良和其他王公重臣的公子們相比,縱然談不上特彆拔尖,卻也不像大多數郎君們那樣,整日裡隻知道鮮衣怒馬架鷹遛狗或者遊手好閒西處瞎逛。
這麼一想的的話,鄧德毅的心裡稍稍感到些許安慰。
哪個父親不都是對自己的孩子有著這樣或那樣的期許,可能會對孩子造成一定的壓力。
然而,有壓力纔會有動力,有對標纔會更有衝勁兒。
鄧德毅是個指揮過千軍萬馬的沙場老將,麾下也培養出瞭如耿明這般耀眼奪目的青年帥才,自然是懂得這個“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的淺顯道理。
“人家耿明年紀還比你小三歲,立功而不驕,受寵而不滿,身居大將軍之職依然能夠做到溫良恭儉讓,跟彆人一比,你不知差哪去了。”
注意到鄧良仍然顯得有些不服氣,鄧德毅語重心長地補充道。
“我這不是冇他那麼好的運氣嘛。
我自幼熟讀兵書,也算得上精通兵法吧。
再說,我武藝也不見得比他差哪去。”
談及武藝,鄧良說話氣勢上不由得弱了三分。
“你還好意思說,讀了幾本兵書便自以為很了不起了,不懂活學活用,臨陣變通,隻是紙上談兵罷了。”
鄧德毅麵對鄧良的嘴硬,毫不留情地指出了自己兒子身上存在的毛病。
“欲為帥者,須有容人之量,識才之明,察機之見,決策之魄。
不要總是見不慣彆人比自己好,這點胸懷都冇有,談何日後做一番大事業。
阿爺知道你的能力,不指望你能像耿明那樣出類拔萃,但求你行得端正,做事踏實,也就知足了。”
說罷,鄧德毅放下轎簾,冇有再理會鄧良牢騷之語的意思了。
“耿明,我一定要超過你,讓天下人都看看,我也不比你差。”
鄧良在心中狠狠地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