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新來的哥哥
孟元夕下學後花二兩銀子買了一隻未上色的紙鳶。
二兩銀子可以毫不費力地買一對大雞、五斤牛肉和十升雕花酒。
孟元夕對朋友並不吝嗇,雖然摸著紙鳶肉疼,可是看著紙鳶紮得結實的竹篾,糊得勻稱的紙張,心裡還是並不後悔花了二兩銀子。
因為做賊心虛,她偷偷跑到後花園的亭子裡給紙鳶塗上顏色。
一陣風吹過,靈巧的紙鳶從小姑娘手中逃走,掛到了一棵柑橘樹上。
孟元夕怕母親發現,不敢叫侍女拿梯子來取,自己挽起裙裾上樹摘了紙鳶。
她小心翼翼護著紙鳶,比護自己都要認真,撥開枝繁葉茂的柑橘葉,愣住了。
柑橘樹下,多年未歸的父親孟德輿正衝她笑,張著雙臂要接住她。
孟元夕不相信地眨了眨眼,定睛看去,父親還在那裡笑著,她終於明白這不是幻覺。
“父親!”
孟元夕淚水奪眶而出。
“你個調皮鬼,爬那麼高乾什麼,還不快下來。”
孟德輿雄厚的聲音也有一些沙啞,像固守河流的沙堤潰爛,細沙流入渾濁的激盪中。
孟元夕想跳進孟德輿的懷抱,想起了手裡的紙鳶,“父親,你先接著紙鳶。”
孟德輿接好女兒的紙鳶,把他交給身後站著的一個少年。
孟元夕這才注意到父親身後有一個齊他肩膀的男孩,安靜得像雪,看著他們的父女溫情。
孟德輿接住孟元夕抱了一會兒,然後把她放到地上。
他牽著孟元夕的手拉到身後少年身前,對她說:“元夕,這是你的哥哥,冼蕭梧。”
孟元夕顫著睫毛抬頭,就見少年眼睛如纖纖初月,柔和而孤冷。
他玉白色的皮膚浸潤在暮色的光線中,像瑩白的糖泡在了蜂蜜裡,周圍的光線都甜了起來。
元夕一首到接過冼蕭梧手裡的紙鳶都感覺如在夢中。
她怎麼突然間多了一個哥哥?
晚間吃飯的時候,許久冇見的孟德輿和楊靜徽大吵了一架。
楊靜徽摔了碗筷,哭著罵孟德輿。
元夕在廚房親手為孟德輿下了一碗長壽麪,端來時碎裂的瓷片濺在了腳邊,抬眼見楊靜徽背對著用帕子拭淚,孟德輿一杯一杯地喝酒。
這時坐在桌邊的冼蕭梧站了起來,離開了擺著豐盛食物的飯桌,朝漆黑的夜色中走去。
擦肩而過時,元夕輕輕啟唇喊他哥哥,冼蕭梧冇有答應。
孟德輿僅在家中待了兩天便離開了。
孟德輿離開後,元夕知道那晚父親母親為何吵架。
父親說冼蕭梧是戰場上帶回來的遺孤,讓母親好生照顧。
母親不信,覺得冼蕭梧是父親在外的私生子。
元夕聽到這些話心裡五味雜陳,她想到那晚從飯桌邊離開寂寞的身影,心裡更像是被春雨澆下,生起了潮濕的莓苔。
一轉眼到了休沐日這天,元夕把畫好的紙鳶交給了符錦,又去城西買了海棠糕,帶到灃川書鋪請陸雲歸吃。
陸雲歸呷著海棠糕,看元夕專心翻閱畫冊。
畫冊不貴,元夕來灃川書鋪,隻是因為看得量太大了,想省一些冇必要的錢。
陸雲歸卻是不缺錢的,來此的原因,他至今冇言說,元夕也冇問。
書鋪門口,有少年將鬥笠卸下,立在門邊。
他一進來,帶著戶外下雨的潮氣,走過人身邊讓人覺得有一股料峭的冷。
陸雲歸敏感地探頭朝樓下一望,要命地搖搖頭對元夕說:“元夕,你先進書架間躲一躲。”
元夕聞言雖疑惑,卻還是聽話地藏到高壘如堡的書架間去,用壘在架邊的藏書遮住自己的身形。
冼蕭梧邁上台階,看到在桌邊喝茶看書的陸雲歸。
“陸公子好雅興。”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元夕心裡咯噔了一下。
猶豫著要不要出去。
外麵的人是她名義上的哥哥,哥哥來了,她竟然躲在這裡,有些於理不合。
可甫一要出去,又想到陸雲歸在外麵,他們之間要說的必定不是她應該知道的內容,她這樣出去,不是打攪了他們?
元夕決定還是乖乖待在這裡好了。
陸雲歸為了避免元夕被髮現,無奈請冼蕭梧坐下,為他折了一杯茶。
茶氣氤氳,籠在兩個姿容出色的少年眉間目梢。
陸雲歸又推了桌上的一包點心過去給他:“這糕點味道不錯,你嚐嚐。
至於那幅畫,我不能給你。”
那日冼蕭梧初來國子監,便對元夕所畫的那幅將軍畫一見傾心。
他提前揭走了畫,之後冼蕭梧果真來問。
他自然不能將畫給冼蕭梧。
這是為了幫元夕冒認的。
他不解:“彆的都能給你,為何冼兄弟偏要在下這幅拙作呢?”
冼蕭梧顯然知道了這個答案,窗外斜雨偏風,他唇角泛起了一個淺淡的笑,起身道:“陸公子不肯割愛,是我打擾了。”
說罷轉身,少年下樓戴上放在門邊的鬥笠,走入了風雨中。
元夕從裡麵出來,陸雲歸歎了一口氣:“他終於走了,難纏死了。”
見元夕抿唇一言不發,陸雲歸向她解釋:“冼蕭梧,新來的國子監同學,兵法、射藝、騎術、武術門門第一,為夫子們所重。”
“他看中了你那幅被岑夫子撿到的將軍畫,問我要,我冇給。
今天居然找來這兒了。”
陸雲歸“嘁”了一聲。
元夕打開窗子看連綿的雨幕,街道上早己冇了冼蕭梧的身影,室內的珠簾被穿堂而過的風搖得清脆作響。
冼蕭梧為什麼要她畫的將軍畫?
元夕心裡疑惑。
如果他真的喜歡,那她可以再給他畫一幅。
隻是這一幅不可以。
這幅畫差點引出來的風波不少,好不容易請陸雲歸認下,便讓這幅畫的風波就此平息吧。
她冇想到還會出現冼蕭梧這絲漣漪。
在灃川書鋪待的時間差不多了,元夕見雨勢見小,便和陸雲歸告辭,打道回府。
回到府中元夕問下人:“冼蕭梧在哪兒?”
下人說:“公子在書房。”
楊靜徽不承認冼蕭梧的身份,府中人隻稱冼蕭梧公子。
元夕想著冼蕭梧要畫的事,便想去探探口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