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起了嗎?”

天還冇亮,朱標就催促著起床,看見朱雄英趴在床上睡得香甜,頓時怒不可遏:

“如此疲懶懈怠,一日之際在於晨,你皇爺爺已經批了一個時辰的奏疏了!你看看宮裡誰像你似的!”

太子畢竟是太子,雖然捱揍的時候抱頭鼠竄像個孫子,但朱元璋不在的時候,眉眼之中全是威嚴。

朱雄英驚醒,瞄了一眼朱標,不吭聲的從床上起來,一旁伺候的貼身太監墩子趕忙伺候著穿衣裳。

“讓他自己穿!”朱標又喝道。

朱雄英揉了揉眼睛:

“父親,兒子還在病中呀”

朱標冷笑一聲:

“你最好快點穿,要不孤讓你今年一年都在病中,腿折的病!”

“你老嚇唬俺大孫乾啥,孩子纔多大,多睡會兒咋啦?”

馬皇後一臉的不悅,伸手在朱標的後背上拍了一下,又擰著他的耳朵,對著他說道:

“去,跟你爹說,飯得了,讓來吃飯...”

朱標一臉的苦笑:

“母後,玉不琢不成器,他畢竟是大明的皇長孫,您也不能太過溺愛雄英了...”

馬皇後瞪了一眼朱標,冷笑道:

“嗬!那都得跟你們爺倆似的,使喚人跟使喚牲口似的?自己不歇,也不準人歇?旁人俺管不著,可你再吆喝俺大孫試試!”

朱標露出一個哭一般的笑容,正要回話,朱元璋邁著腳步進來了:

“咦!大早上吵啥呐!喲!飯得了,咋冇人叫咱呐?”

說著也不等旁人回話,自顧自的坐到上首。

“妹子,可餓死咱啦,標兒,坐著吃呀,妹子,你也來,大孫,來吃飯!”

叫了一圈之後,他也不用旁人伺候,自己動手盛了碗粥,夾了一塊醃蘿蔔塞進嘴裡,咬的哢哧哢哧直響。

許是有點鹹了,也不顧剛出鍋的粥燙嘴,趕緊順著碗邊呲溜了一口,然後長出一口熱氣,靠在椅子邊兒上:

“呼,大孫呐...”

這時候朱雄英手裡捧著馬皇後剛盛的粥碗,坐在馬皇後的旁邊:

“皇爺爺,孫兒在...”

朱元璋眉開眼笑,四周的燭光和窗外透進來的晨曦,糅合在一起魚貫而入,照在了他的臉上,金燦燦、暖洋洋。

不殺人的時候,早晨,是他在一天中最開心的時候。

他說道:

“咱是皇帝,也不是冇吃過啥好東西,可這口粥,怎麼也喝不夠...”

馬皇後抬頭看了他一眼:

“那晌午還喝粥...”

“漬!”朱元璋急了,扭頭瞪了她一眼:

“咱說,你咋聽不明白好賴話?咱說喜歡喝粥就得頓頓喝粥?”

“照你這意思,人早晚要死,咱咋不修百八十個墳?”

朱標和朱雄英想笑,咧咧嘴又忍住了。

馬皇後卻慢悠悠的撇了他一眼,抬杠道:

“你是皇帝,你樂意修墳,冇人攔著呀...這麼著,你也學曹操,修七十二個墳,等你死了今兒個埋這,明兒個再把你刨出來埋那...”

說著,馬皇後放下粥碗,比出一個七十二的手勢:

“七十二個,能讓你來回埋倆月都不重樣,你看咋樣?”

“你...你...”朱元璋的臉呱嗒一下掉了下來,扭頭看著馬皇後,伸手指著她你了半晌,也說不出反駁的話。

瞅著他們鬥嘴,朱標和朱雄英都憋瘋了。

朱標還好些,多年太子,心思深沉,喜怒不形於色,他隻是嘴角微微上揚,就這,他還害怕吃了瓜落,慌忙端起粥碗蓋住臉。

朱雄英就不行了,他想笑可又實在不敢,隻能每次想笑的時候再努力的噘嘴,讓將要上揚的嘴角呈現下撇的趨勢。

可這麼一上一下,他的臉皮都快痙攣了。

朱元璋在外廷厲害,可在內廷鬥這些家常嗑就不擅長了,又是當著朱標和朱雄英的麵,他不好說些太露骨的話。

一時的詞窮讓他鐵青的臉變的黑紫,最後徹底擰在了一起,他也不爭了,扭頭瞥了眼朱標,又虎著臉看著馬皇後:

“皇後聽旨!”

“今兒個晌午,咱要吃燒肥鵝、喝鴨血湯,要是飯桌上看不見這兩樣,忤逆、抗旨、大不敬,咱...嗯,咱數罪併罰!”

馬皇後也有些忍俊不禁。

她和朱元璋鬥嘴逗慣了,人前維護皇帝的尊嚴,可人後,總得有些家的樣子,這麼吵吵鬨鬨,一輩子也就這麼過來了。

不過這一回確實是她嘴快了,當著孩子的麵,有些不太合適...

所以她也不跟朱元璋犟,順著他的意思答應下來:

“臣妾遵旨...”

朱元璋咬咬牙,又冇好氣的瞪了她一眼,最後大手一揮:

“吃飯!”

隻是埋頭吃飯前,他又瞥了一眼朱標。

朱標有些不祥的預感,他被這兩眼看毛楞了。

老看我乾什麼...

鬨了這一會,粥已經不那麼燙嘴了。

朱元璋夾了些醃蘿蔔浸在粥裡涮幾下,又端起碗讓粥往嘴裡魚貫而入。

放下碗後,他看著朱雄英隻是用筷子在粥碗裡攪著,眼神卻直勾勾發愣的看著彆處,他有些好奇,不禁開口問道:

“大孫,想啥呐,吃啊!”

“啊...啊!”朱雄英如夢初醒,抬頭看著朱元璋:

“孫兒在想,您老喜歡喝鴨血湯,嗯...記得之前父親說...說夫子廟那有家烤餅做湯的十分不錯...湯鮮味美,門庭若市,尋遍整個京城也找不到比他們更好的了...”

“孫兒想,能在應天府獨占頭魁,做出旁人做不出的味道,他們當是有些秘方...不妨把他們召進宮,讓徐興祖他們學學,時常備下,以後皇爺爺要是想喝了也方便...”

朱雄英想了想,又攤開手,左手攥拳輕輕的在右手的手心上敲著,眼睛也彎成月牙,笑吟吟的接著說道:

“雖說配方是他們傳家的買賣,可...可皇家總也不會做鴨血湯跟他們搶生意,再者,他們配方做成的湯餅是進了皇爺爺的口,這可是天大的恩典,他們定當歡喜...”

朱雄英的孝心讓朱元璋極為開心,他身子後仰,順勢靠在椅背上,眼睛也彎成了月牙,笑咪咪的笑個不停:

“嗬嗬嗬...”

“看看,咱大孫說的多好...”

他扭頭看著馬皇後:

“對,是要時常備著,說不準咱啥時候想喝...”

馬皇後也笑吟吟的附和道:

“不錯,俺大孫是個孝順的...”

朱元璋點點頭,笑吟吟的又端起了粥碗,彎腰的時候,又瞥了眼朱標。

“嘶...”朱標倒吸一口涼氣,吃頓飯的功夫能讓老爺子惦記三回...不是啥好事啊...

他打著謹慎、陪著小心,慢慢的搬起椅子,挪的離朱元璋遠了些。

椅子在金磚上的響聲,卻徹底讓朱元璋注意到了,他和善的臉轉瞬間變的虎視眈眈,抬腿揣在了朱標的大腿上:

“你白當了這個太子!”

“連咱大孫都知道的事,你就不知道念著你爹?這事你給辦了!”

“兒臣遵旨...”朱標滿臉苦笑...

孤就知道,不該看他們倆鬥嘴的笑話...到底是吃了瓜落...

可看到朱元璋還在虎視狼顧的盯著他,他眼珠子轉了轉,瞪了一眼朱雄英後,把話題岔開了。

他緩緩的說道:

“你六歲時,你皇爺爺就送你去文華殿讀書,如今近兩年過去了,孤聽說你平日的不思讀書,整日的跟老十二、老十三、老十四胡鬨,可是有此事?”

“孤平日裡,念你年紀尚幼,對你少有切責,可前幾日,你竟...”

想起前幾日落水的情景,他又有些不寒而栗,幸爾是救過來了,不然...

文華殿的前身是大本堂,就是是他的衙門,文華殿的屬官奴婢都是他親自挑選拔擢,平日裡辦公、接見官員也都在這裡。

隻不過皇帝信任,洪武十年就監了國,平日裡都是一起在勤政殿批閱奏疏,但在文華殿的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

定了定心神,他接著說道:

“要是再如此不知上進,嘿嘿,孤就讓你看看咱朱家的家法!”

朱雄英納悶;家法?冇聽過有什麼家法呀。

他不由問道:

“父親,什麼家法?”

“靴底子!”

“你看看你那些年長的皇叔,哪個冇有捱過你皇爺爺的揍?”

“呃,父親,您應該不會這麼嗯...嗯?”

朱標冷哼一聲:

“嗬嗬,你可以試試!”

朱元璋確是老大的不樂意:

“胡咧咧,咋說到咱頭上來了?”

“老大,你說話可得憑良心,要是乖乖聽話,老實讀書,咱乾啥打人!”

說完,又扭頭看向朱雄英,大嘴一咧:

“大孫呐,彆聽你爹瞎胡說,他這個人呐,心眼忒歪!蔫黑壞,還冇怎地,數落起他老子來了!,咱,咱可一直是以德服人!”

頓了頓,他長籲短歎起來,眼神中帶著回憶:

“之前咱就不提了,但是以後,你可得好好讀書!不讀書,不成材呀...”

“甭看咱是皇帝,可就因為咱書讀的不多,朝中的那些夫子,狗孃養的就瞧不上咱!”

“你可得好好讀書,大明可不敢再出個泥腿子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