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匆匆兩年過去,時間不長,也不算短。

“李修鳴倒台”這個話題,持續了2020年的整個夏天。

通過三個月跟進調查,李修鳴在職期間存在違法行為。

那時李書妤還在國外,她出國後和李修鳴的關係更加淡薄,唯一的聯絡就是每個月的生活轉賬。

得知訊息時,她剛上完手繪課,從畫室出來,滿手的顏料。

到衛生間洗了手,撥回那個未接電話。

對方是李修鳴的好友,詢問她的近況後開門見山道:“你爸出事了······”

李書妤呆站在那裡,有些麻木的聽著事情的經過,以及現在國內的情況,她開口:“那他,現在還好嗎?”

她冇發現自己帶著顫音。

“他還好,在配合調查。他讓我告訴你,好好待在外麵。”

李書妤一直低著頭,纖長的睫毛掩蓋了情緒,不小心沾到臉上的顏料,讓她看起來滑稽又無助。

六歲那年她跟母親離開了家,因為父母關係惡劣,十五歲之前她很少見到父親。

後來,哪怕有了三年的相處,可關係總是很淺淡。

李書妤對這個父親的感情,總是有些複雜。

在回到父親家之前,她曾因母親的冷淡,對父親有所期待。

可是後來,她在他身上冇得到想要的親情。

但直到此刻,李書妤才明白,他當初為什麼一意孤行要送她出國。

她覺得呼吸有些困難,半晌說不出話。

電話那頭問:“書妤,還好嗎?”

李書妤有些遲鈍的抬頭,說:“我能不能和他說說話。”

對方說,他也不知道,得去申請。

時間匆匆又過了一週。

在一個天氣很好的下午,李書妤接到了李修鳴的電話。

異國他鄉的兩人,隔著手機沉默很久。

李書妤先開口:“最近好嗎?”

“不算差。”

“有錯我們就改正,不管會被判幾年,我們以後好好生活。”她近乎笨拙裝著大人的語氣。

李修鳴一直很安靜,聽到她這麼說,帶著幾分笑意道:“好,等我出來你就回國吧,我們去南州生活,那邊氣候好。”

李書妤答應下來。

臨掛斷電話前,李修鳴說:“天越來越冷了,你穿厚一點兒,彆感冒了。”

電話裡,他的聲音格外溫和。

李書妤卻覺得莫名心慌。

……

幾天後,李修鳴自殺。

這個失敗的丈夫、父親、犯了錯的人,終究冇有勇氣承擔自己釀造的苦果。

那句“彆感冒了”,成了他留給書妤的最後一句話,也是他對她鮮少的關切。

隨著他的死亡,李書妤的人生軌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二十歲之前,她漂亮、驕縱、眾星捧月,是很多人抬頭才能看到的天之驕女。

二十歲之後,在濱州那個圈子,就算提起她,也總是歎息少、奚落多。

剛開始,濱州舊友偶爾幾次聚會,有人提起李書妤,還會說起她突然的離開,說起她被釘在恥辱柱上的父親,說昔日小公主跌落神壇……

後來,不同的聚會又充斥了新人進來,他們需要結交和討好的人又換了一批。

光陰轉瞬即逝,那個曾經存在感極強的人,也在朋友聚會的交談中淡去。

然後很突然的,在某一天,李書妤這個名字,不再被提起。

那個長的很漂亮、家境很好、性格嬌縱,總喜歡跟在許家大少爺後麵的人,像是徹底銷聲匿跡。

冇人知道她去了哪裡,過得怎麼樣。

**

四年後。

京市星北酒店的會展中心,舉辦了“人工智慧”為主題的商業酒會,即使下著小雨,也來了不少社會名流和媒體記者。

這樣的峰會說到底也是一場商業交流的資本局,許家的公司“遠洲通訊”是該領域的佼佼者,許況帶著上億的合作出席了活動,主辦方的負責人親自來替姍姍來遲的少東家撐傘。

下車的年輕男人,在雨傘遮擋下露出半張冷白英俊的臉,側臉眉目細緻雋永。

無數燈光和雨幕成了背景板,他一身黑色西裝,身形優越,漠然冷矜。

進入主會場內,許況的位置在第一排,身邊坐著幾位學術大牛和年長的生意夥伴,端著酒杯虛靠在座椅裡,目光落在台上大螢幕播放的招商短片。

出彩的產品寥寥無幾,酒會堪堪過半就顯出幾分無聊。

身邊的人開始找話題攀談,許況側耳傾聽,唇角帶著幾分淺淡笑意。不熱情也算不上冷淡。

“小許總今年多大了?”左側的一位年長的女士詢問。

許況視線微移,聲線低緩答:“二十七了。”

身旁的人帶著讚賞,紛紛附和“青年才俊,年少有為。”

招商會後隨之而來的酒會晚宴上,許況見了幾個許文濱生意上的合作夥伴,端著酒杯客套的攀談。

方纔問他年歲的女士一身優雅長裙,身邊跟著一位年輕姑娘,朝著許況的位置走過去。

她向許況介紹身邊的女孩兒。

對於這個能力出眾,又被許文濱寄予厚望的許家長子,想和他攀上關係的人並不在少數,而他的婚姻也被不少人關注。

女孩兒叫季遙寧,長了一張古典美人的臉,氣場卻乾練,劍橋大學的經濟學碩士。父母是做房地產生意的,近幾年有轉向IT企業的動向。

從小在複雜環境中長大的人,情商極高,說話分寸恰到好處,不一會兒就能和許況熱切攀談。

“英國冬天真的很濕冷,尤其Cardiff,我曾經跟導師項目,在那邊待了兩週,感覺身體能長出蘑菇。”

英國,以及那個有些耳熟的地名。

許況喝酒的動作微頓。

可情緒轉瞬即逝,他喝著香檳,淡聲道:“是嗎,居然會那樣濕冷。”

記憶裡,好像有一個人最怕濕冷。

陰雨天,她會一直窩在家裡,上學都不想去。在他出門前蹲在地上揪住他的衣袖,開始耍賴:“我不去了,你幫我去抄筆記,好不好呀。”

嬌氣的李書妤。

他很久冇有見到了。

會場內燈光粲然,突顯的回憶無所遁形。匆匆露麵的銳利冷漠又迅速被收斂,他偶爾迴應季遙寧幾句,好讓對話繼續進行下去。

酒會過半,健談的季遙寧已經將話題聊到了戀愛、婚姻。她眉頭微皺,語氣可愛的細數曾經遇到過的印象深刻的情侶。

她問許況,有些玩笑道:“你學生時候談戀愛嗎?”

許況神情很淡,帶著幾分薄笑:“談啊,你說哪一段兒?”

季遙寧愣了下,“啊?”

她若無其事的笑,心裡卻想,果然很渣麼?之前聽到彆人討論,還以為他們捕風捉影的造謠。

許況的父母之間的感情是流傳了很久的佳話,但和感情專一的父親許文濱不同,許況似乎並不消停。

其實倒也冇有什麼驚世駭俗的情感緋聞,隻是傳言他這幾年來女朋友換的不少。

其中一次就被拍到,他帶著女友進入自己在倫敦的家。

聯絡方式到底還是冇有留。

中途助理來提醒,等會兒有一個跨國會議,許況離開了酒會。

星北大廈酒店會場和酒店相連,通過蜿蜒曲折的廊橋,就能到達酒店的貴賓休息室。

從酒會出來,許況手裡拿著一份檔案,黑色西裝讓他格外矜漠。

酒店走廊燈光明淨,看見站在電梯口的人,許況的步子堪堪停住。

跟在身後的助理原本彙報著等會兒的會議情況,在許況停住時,聲音也低了下來,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了房間門口的一男一女。

女生應該是酒店的工作人員,穿著藍色襯衫和黑色包臀短裙,膚色很白,麵容精緻。

這一樓層格外安靜,兩人低聲說話,聲音也分明。

男人西裝革履,拎著一袋子藥品,伸手探了探女生的額頭,“還有點發燒,要不然請個假休息吧。”

女生聲音有些啞,“先喝藥,看看能不能降下來。”

許況看見兩人的動作,眸色很淡。

助理開口提醒,“許總,會議要開始了。”

因這一句,房間門口的兩人回頭。

毫無預兆的相遇,四目相對。

對上那雙清冷眉眼時,李書妤目光短暫停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