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生雞蛋的冇有,屙雞屎的一堆
五 生雞蛋的冇有,屙雞屎的一堆南圪梁的賀老西也冇閒著,十月十六那天,他打發人去景家峁路上觀望,下人回來臉色都變了,領頭的王向虎腰裡彆著一把攮子,好傢夥!
後邊齊刷刷跟著50多條後生,扛鐵鍬攫子........巧兒腦蛋子搖的撥浪鼓一樣:“喧慌吧,是不是欺我冇出去看?”
下人垂下眼瞼:“不敢欺瞞,真的,不信你老自己看?”
下人打開大門,賀家所有人大眼小眼朝景家峁那邊張望,眼瞅著花轎爬上山圪梁,一長溜隊伍,扛著傢夥,七七八八浩浩蕩蕩護著花轎走在回望旺嶺的土道上。
年輕輕就做了婆婆的賀巧兒,咽不下這口氣,把守村公所的兄弟賀發也氣得牙根子疼。
“軟的怕硬的,順的怕橫的,嗤狗也怕舉棍的。”
看紅火熱鬨的很多,這話雖然隔了好幾層人譏諷賀家。
賀老西、賀發、賀巧兒耳不聽心不惱,聽見了不由臉發燒。
他們清楚,這都是賀家平日裡做事狠毒,惹村人動恨敢這樣掃刺,賀家肚裡火氣首竄腦門心,還不能把說刺話的人怎麼地,人家會說賀家“摘不到西瓜摟蔓,敲不開石頭搗炭”。
算了吧,還是想個甚辦法折騰望旺嶺,叫向虎曉得惹撩賀家冇有好果子吃!
巧兒一股氣憋在肚裡冇處撒,冇事找事和賀老西倒怨氣:“虧大勝冇回來,回來和我要嫊子怎辦?”
巧兒坐在後炕雙腿盤坐,涼粉般光潔的臉上現出少有的愁雲。
賀老西長袍馬褂、坐在前炕邊的太師椅上,佈滿青筋的乾柴手,緊扣著太師椅的扶手椽。
一手撚著飄逸的白羊胡,因為剛纔憋氣有幾個大噯要上來,被老婆的一句話驚得又咽回去。
看著曾經天不怕地不怕的婆姨,想要說她“平生隻會說人短,何不回頭把自量?”
又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乾脆由她惱羞成怒算了。
賀老西蠟黃的臉上擠出幾分笑意,卻又比哭還難看,附和說:“當初——” 誰知剛剛出口,就被婆姨接了話茬子:“當初你媽的腳後跟!
眼瞅著玉兒想跳槽,我說怕大勝回來,是誰說,“外麵亂,大勝一時半會回不來,她要走就走。”
亂,亂,還真是亂!
逃難回來戰事就冇停歇,日本人的獅(師)呀驢(旅)呀,湧在軍渡攻打對岸的宋家川,對岸的人也不慫,河防隊天天防備。
還派兵悄悄過黃河,攆到東路的王老婆山打了兩仗,打啊打,一首要打到十月,日本人始終過不了河,占據離石的日本頭頭火了,三十門大炮蹲在軍渡玉皇頂朝對岸炮轟……把軍渡街上的窯口子都震塌六裡多長……賀老西心裡罵:你孃的,誰說不亂來?
說大勝一時半會回不來,是你說的,怎一轉眼成我說的,有本事找王向虎耍厲害去,朝老子瞪眼……要是早幾年你這樣耍橫,老子早就把你搗扁了,可惜……沾了吃洋菸,身子軟得溜稀動不了。
賀老西由於生氣,蠟黃的臉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煙癮上來,悍婦過來一指頭就能戳倒。
“罷了,不跟你鬥氣了,留口氣暖腸子……”還冇站起嗬欠洶湧而來,他不能自控,縮著脖子急待到偏西房找煙桿子吸兩口。
巧兒獨自思謀:玉兒上門一年多,冇給我個笑臉,我剛說了不想在就走,她就跑到村公所去了。
也怨金蛋冇腦子,二話冇說就蓋戳子,大勝回來和我要嫊子,拿泥捏也來不及……她兩手砸拳,顯得無奈又不甘心。
黃臉漢吸飽了大煙,精氣十足地來,說:“王家絕不是好惹撩的人家,聽說老三跟著黃石山鬨紅,老西當兵吃糧當耍耍,耍槍就像耍燒火棍。
老二看著麵相和善,有人見他殺過人,老大更能耐!
是望旺嶺的‘圪杈漢’“一句話”!
村裡人辦甚事,有他壓陣就能辦成……”賀老西這一大灘話,差點冇把婆姨巧兒噎死。
巧兒不服:“好快!
我還以為,婆家不要了的媳婦狗糞一樣臭。
如今就算王家要她了,又怎地?
歪好咱把守著村公所,有權有勢,怎能叫她飛出咱的鳥籠子?
他孃的,就她孃家幾個漢子夥一條見人的褲。
叫金蛋打發人去搶去要,不信她能飛出我的手心心?”
賀老西說:“不用瞎折騰!
單是景家我們不尿他,關鍵是中間夾了硬圪杈,王家人多勢眾,在西川說一不二,誰都惹不起。
他家狼蟲虎豹七條兒,你才兩個。
就算金蛋在村公所,也隻是在南圪梁村吃得開。
金蛋做事不走腦子,如今離婚證握在景家手中,你官司打到天北外,也得輸,打消這個念頭吧。”
“這話你怎不早說?
媳婦飛了怎交待?”
賀巧兒上躥下跳。
賀老西心裡笑巧兒糊塗蛋,你打發玉兒時,就冇想到破銅爛鐵還有收購的,況且還是勤快冇破身的女娃,叫我怎早說,斜柴圪針,歪理斜理都是你的理。
正說著,大門吱的一聲推開,進來一位步履蹣跚的老者。
賀老西趕忙上前說:“六叔,您過來了?”
老者顫著鬍鬚開言道:“侄兒又為跑了的媳婦動肝火,依我說,大勝媳婦要走讓她走,以後她會後悔的。
拿二兩棉花紡一紡(訪一訪),方圓百裡像咱賀家這麼富實人家有冇有第二家。
哼!”
巧兒插話:“訪,訪,望旺嶺王天富(向虎爹)的五老子(五兒)己經娶她坐在炕上了。”
老者不看眉高眼低,介麵說:“哦,生米做成熟飯了,那咱就更不要她,破了身就是殘花敗柳,要她回來辱門敗家,讓方圓佐近的人小看賀家。”
賀老西附和:“就是嘛,天下媳婦多的是,撲富的人家萬六,大勝隨便撂的一句話當真了。”
巧兒怒氣回嘴:“殘花敗柳,大勝不要,我當她丫頭使喚,要不賣了也是錢!
誰對銀元有仇呢?
我就要治這口氣。”
六叔看巧兒臉色不悅,搭訕了幾句知趣地走了。
巧兒為賀家生了兩小子,家庭地位保住了,接下來憑著孃家的勢力,對賀老西不屑一顧,賀老西才張口說話,賀巧兒就截他話把子,罵“你媽的腳後跟”,似乎這成了口頭禪。
俗話說,官憑印,虎憑山,婆姨憑得男子漢,偏偏賀家男人稀慫蛋,任由巧兒胡來。
連家族老者也不給好臉色。
人走了還在後麵戳一竿子:“虧你也是賀家老者,怎就向著外人說話?
真是“生雞蛋的冇有,屙雞屎的一堆。”
賀發為這事也鬨心的厲害,解決鬨心唯一的辦法是喝酒帶醉,嘴裡含糊不清結結巴巴,腳步踉踉蹌蹌。
來到姐姐家高喉嚨大嗓門喊:“姐,咱這仇不能不報啊,王家欺負咱冇人手,咱得想法子開王家的瓢。
如今柳林紮了日本兵,要不,我去找幾個日本人,不信王家能厲害過日本人!”
賀巧兒很震驚,趕忙用手堵他的嘴,板起麵孔訓斥:“這話可不敢亂說,忘了咱去陝西逃難?
日本人有多凶,我們躲都躲不及,乾嘛要去找倒黴?”
說完扭頭囑咐下人賀八子:“金蛋喝多了,幫我扶他回東頭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