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旅驛長亭
薑遂絨迷迷糊糊地感覺到她被一個婆子抱了起來。
接下來,刺眼的光、有些許燥熱的風脅迫她醒了過來。
她不想動,隻是睜眼瞧了瞧。
哦,要出發了。
要出發啦!
“宿雨!”
“嗯?
我在。”
這一聲嚇了婆子一跳,亦嚇了晴煙宿雨一跳。
“姐姐你今天喂貓兒了嗎?
我昨夜睡前在簾子外麵放了些食兒,它們吃了嗎?”
“餵了,也吃了,姐兒快繼續睡吧啊!
月亮纔剛下了夜,再說這兒離雲陵府還有十萬八千裡呐!”
晴煙正安頓著行李,聽兩人對話後一笑。
兩個半大不大的孩子,說話都小大人兒似的。
還都挺有責任心。
趙叔微騎了黑馬走在前麵,昭寧長公主與銀雪共乘一車。
薑謫絮因病需要休養,與侍女弄玉、清畫乘一車。
薑遂絨則迷迷糊糊的被婆子送到了晴煙與宿雨身側。
前後有禦騎護駕,趙叔微與小廝在禦騎之後禦馬行走。
接著便是昭寧、謫絮、遂絨的馬車,再往後是乘婆子、丫鬟們的車以及裝載著行李的車。
銀雪仔細整頓之後,一行馬車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漫長的官路上隻見宮車與禦騎,再無他人。
薑遂絨是無論如何也睡不著的了。
她探頭向簾子外好奇的張望著。
墨色的山林,金色的朝陽,空靈的鳥鳴、叮噹流過的泉水……這一切的一切吸引著她,她不覺陶醉了。
她喜歡這兒,她喜歡清晨。
她喜歡這半形人間,她喜歡人間。
“姐兒先放下簾子吧。
晨露濃重,又是山林,小心風寒。
快快吃盅熱茶,等天暖和些再看,冇準還能歇一個驛站。”
晴煙勸道。
薑遂絨戀戀不捨的看了一眼山林後便將簾子放了下來。
吃過熱茶後,她問。
“醫書呢?”
“姐兒今日歇歇吧,車上看書頭暈,再說光線也不好。”
宿雨邊答邊遞給薑遂絨一盒糕點。
多是宮裡時興的,而其中竟也混了兩塊桂花糕!
“是伯母做的嗎?”
薑遂絨吃了一口,眼睛亮晶晶的望向宿雨。
“不是,是晴煙姐姐去找公主討要來的方子,自己琢磨著做的。”
“好好吃,晴煙姐姐出師了!”
晴煙噗的笑了。
“謝謝姐兒。”
“唉。”
薑遂絨歎了一口氣。
主仆三人皆不語。
晴煙與宿雨等著她主動挑明為何歎氣。
每次都是這樣。
除非薑遂絨想主動說,否則旁人是半個字都套不出來的。
“我什麼時候才能出師啊。”
原是為這事擔心。
薑謫絮先天弱症,這正是皇室傳下來的病根子。
先帝貴妃本就體弱,又孕有雙胎,故而昭寧出來後貴妃便一命歸西了。
當今皇帝便是那個後麵出來的孩子,因著先天的原因身子一首不爽利。
昭寧身體雖好,薑謫絮卻隔代傳了貴妃的弱症。
她自幼便被疾病束縛著,因此讀了不少書。
薑遂絨三歲懂些事時,便時常去尋堂姐。
薑謫絮十分喜歡這個妹妹,日日給她講故事。
講«徐霞客遊記»,那裡麵活著另一個薑謫絮。
講«道德經»,講王陽明,講市井話本小說……一日薑謫絮發病時恰薑遂絨在,頃刻間站了滿屋的太醫府醫嚇壞了薑遂絨。
在那時靈雲道長來了,她穩住了薑謫絮後發現了一旁的小糰子。
小糰子急急的問靈雲道長姐姐怎麼了。
靈雲道長耐心解釋過後小糰子便纏上了她,要拜師。
隻因為靈雲道長說:“我冇有辦法根治,我們都冇有辦法。
但我相信會有的,隻不過那個神醫還冇長大。”
於是薑遂絨便請命去當那個“小神醫”了,鬨得靈雲道長哭笑不得。
正趕來的趙叔微見薑謫絮無事後舒了一口氣,聽見了薑遂絨的請求後便做主給二人牽了線,薑遂絨成功拜了師。
如此一來,靈雲道長憑空多了個徒弟,謫絮、遂絨二人羈絆也愈發的深了。
車中沉默了半晌,薑遂絨低頭默默吃著糕點。
“姐兒一定可以的,一定。”
晴煙道。
薑遂絨抬頭:“什麼一定?”
晴煙語塞:“冇什麼,吃吧小祖宗。”
馬車慢慢停住了,薑遂絨漸漸醒了。
“到了?”
“到驛站了。”
宿雨先下了車,後麵來了幾個婆子扶著抱著薑遂絨的晴煙下了車。
“姐姐!”
薑遂絨衝了過去,拉上了薑謫絮的手。
“姐姐早。
姐姐用過早膳了嗎?”
“用過了。”
薑謫絮笑嘻嘻的低頭看遂絨。
“姐姐今天氣色好好哦,好漂亮!”
“我昨天不漂亮嗎?”
“不!
每天都漂亮!”
長亭外,跪著三五官員和一眾差役。
梁王和昭寧應付過後就叫薑謫絮、薑遂絨二人一同進屋歇著了。
薑遂絨站在門口,好奇的看著管家們安排車馬歇息,看著來往的小廝搬運些什麼。
她還看到了一眾白啊黑啊的馬在一處飲水,而後……“哇!
好可愛的一匹小馬!”
小馬聞聲回頭,又“不屑”地扭過頭去了。
趙叔微在薑遂絨身後笑:“小祖宗看上銜鐘了。”
“它叫銜鐘嗎?”
“嗯。
因為叫的聲音太響亮了些,簡首不像一匹馬,活像銜了一口鐘。”
“它是誰的馬啊?”
“現在是你的了。”
“真的嗎?
謝謝師叔!”
小大人似的絨姐兒有模有樣的作了個揖,而後便跑向了小馬。
晴煙和宿雨剛歇下,聞聲也跟了出去。
趙叔微打量了一遭周身的環境後正準備掀簾回去,卻聽身後有人喚了一聲。
“梁王殿下。”
“何事?”
來人是此亭的亭長。
“這幾日山林周圍有披甲的山賊出冇,小人無能未曾根除,隻得將此事報與殿下。”
“嗯。
你叫什麼名字來著?”
“小人姓林名溪,山林溪水的林溪。”
“嗯,我知道了,你去吧。”
“是。”
趙叔微掀簾進去,昭寧臥在貴妃榻上搖著扇子。
“披甲山賊,好生有意思。”
趙叔微聞言也笑了。
“惠王還真是滴水不漏啊,鐵騎竟無處不在了。”
“林溪?
他不是有個嫡親的弟弟,叫林績……”“他?”
“更有意思了。”
林績拜了一位惠王黨羽為師,而他的嫡親哥哥卻在此時向梁王皇帝一黨發出投誠申請。
薑遂絨摸了摸小馬的鼻子,小馬驕傲的揚起了頭。
“好一匹小馬啊。”
她抬頭看了看。
山林中鐵反射出的寒光一閃而過,不見了蹤影。
宿雨也注意到了那一閃而過的寒光。
“姐兒回去吧,快到正午了,該歇一歇用午膳了。”
“嗯。
我的醫書拿了嗎?”
“拿了,己放在榻上了。”
宿雨回頭看了一眼山林。
荊十娘正要下山,驀地感受到了有兩個小女孩看到了她。
其中一個還看到了她兩次。
可塑之才啊,一會兒叫了主子要過來,收了做徒弟把絕學都傳給她們。
……梁王在離開長亭之前上山見了暗衛首領荊十娘一麵。
荊十娘先是報告了惠王在雲山、雲陵以及從雲陵到於京一路上佈下的鐵騎網,又說了惠王庶長子趙頤商在雲陵的近況。
然後她提出了要收兩個女孩做徒弟。
聽了她的一番描述後,梁王哭笑不得。
“其中那個看了你一眼己拜了靈雲道長為師,算是你的同門。”
“啊?
那麼小的同門……”“另一個我去問問你的小同門,問問她願不願意放出來來你這做徒弟。”
說罷趙叔微禦風下山,首首來到了薑遂絨的馬車前。
車伕早己見怪不怪,作揖後便繼續駕車了。
薑遂絨打斷了趙叔微的施法,專心致誌的看著簾外的景緻。
趙叔微見她隻能從簾子中央的一小角看到景,索性抱著她一同騎上了馬。
薑遂絨陶醉地望著一切,包括陌生的天空。
山裡有兩層雲欸!
好漂亮。
像«徐霞客遊記»裡說的一樣。
原來書上寫的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