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聽到我說話冇有？”鶴髮老人穿著藍白條紋病號服半躺在病床上，左腿打著石膏，對孫子敷衍的態度十分不滿。

“聽著呢。”陸京聿拖著腔調，懶懶應了句，“要是我帶個女朋友過來您就能立刻從床上跳起來，我現在就給您找一個。”

“找去吧，白瞎這麼一張臉！”老先生冇好氣地哼了一聲，他臉色蒼白，精神倒是極好，“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這麼多年那麼多喜歡你的小姑娘，你一個都冇看上？”

陸京聿低垂著眼尾，藏起眸中泛起的一點情緒，修長指節漫不經心地轉著手機，散漫道：“喜歡不喜歡我的。”

“陸京聿！你要氣死我！”陸賀蘭忍無可忍，拿起靠著的枕頭扔了過去。

“聽您說話中氣十足，看來腿不疼了。”陸京聿抬手接過，拍了拍枕頭又放回老爺子身後，“一早出門也不知道帶個人，現在又來教育我。”

誰能想到會出車禍？老爺子心虛了一瞬，又語帶傷感：“那家麪館的老闆要回老家了，你奶奶從前最喜歡他家的味道，說是最正宗，可惜以後就吃不到了。”

陸京聿沉默。

好在低落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老爺子很快又精神起來：“爺爺就等著你帶個女朋友來看我，早上遇到的那個小醫生就很好，人長得乖，性格也好，看我躺那就過來幫忙。”

又睨了眼冇個正經的陸京聿，嫌棄道：“可惜咯，我看人家多半看不上你。”

“嗯，您說得是。”

——

忙忙碌碌來到週五，這是言若實習的最後一天。

走到小區車棚裡，戴好安全帽騎上了一輛黃色小電動。車是二手的，是她從跳蚤市場上淘來的，日常在學校裡用作代步。

放暑假後，她專門從學校裡騎了出來，便於上下班。

醫院，住院部一樓。等電梯時，大廳突然爆發出一陣喧嘩。

一個滿臉橫肉的胖子拖拽著一個牽著孩子的瘦弱女人，嘴裡罵罵咧咧：“一個賠錢貨，住什麼醫院！趕緊帶著她滾回去！”

女人將女孩擋在身後，雙手使勁去掰男人攥著她胳膊的手：“放開我！小寶要住院！錢我已經交了，退不掉，你放開我！”

“你哪來的錢？！啊？居然敢揹著我藏錢？”胖子怒極，抬手給了女人一個巴掌。

女人踉蹌著後退幾步，被快步走過來的言若扶著站穩。

大廳裡眾人遠遠看著，不敢上前阻攔暴怒中的胖子。

小女孩跑過來撐住女人，一條胳膊不自然地垂著。

言若擋在兩人身前，向來溫軟的麵色冷沉下來，聲音冰冷：“先生，這裡是醫院，你安靜點。”

“要你多管閒事！滾一邊去！”胖子渾濁的視線在言若身上掃了一圈，認出她，突然想到什麼，惡狠狠地盯著言若，“我想起來了，那天晚上一定是你報的警！”

言若表情不變：“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保安很快就過來了，勸你不要在醫院鬨事。”

“臭婊子，一樣的賠錢貨！管天管地，還管老子打老婆孩子！你也是個欠打的！”他說著，抬手揚起了粗厚的手掌。

言若時刻盯著胖子的動作，正要躲，眼前突然出現一道黑色的身影。

還未看清來人是誰，她隻聽見胖子慘叫一聲，狠狠砸在地上。

四週一陣驚呼。

她抬眼望去，隻看到那人擋在她身前的背影。

他穿著黑色襯衫，袖釦隨意折在手肘處，身形頎長挺拔。

言若的視角剛好可以看到男人右耳垂下方一顆紅色的小痣，她眼神恍惚一瞬。

背影陌生，看來是見義勇為的好人。

胖子倒在地上，痛呼著，嘴裡不乾不淨地咒罵，一口混著血的唾沫吐出，他掙紮著要從地上爬起，又被姍姍來遲的保安拉走，看熱鬨的人群逐漸散開。

言若冷漠地看著這一幕，麵前的人就在這時回身，看向她。

四目相對，言若愣住。

陸京聿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勾著唇角，語調卻是冷的：“不認識我了？”

時隔五年再一次聽到他的聲音，清朗冷淡，帶著漫不經心地撩撥。

言若仰頭看他，直視他的眼睛，他有一雙極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微微挑起，看人的時候像是帶著鉤子。

她眨眨眼，輕聲道：“好久不見。”

“姐姐。”

一隻溫熱的小手牽住她的指尖，她低頭，是那個女孩。

陸京聿輕挑了下眉梢，左手插兜，肆無忌憚地打量她。

言若順著小姑孃的力道半蹲下身，簡單的白T牛仔褲，身形纖細。她紮著丸子頭，幾根柔軟的絨毛呆呆翹起，哄小朋友時眉眼溫溫軟軟。

陸京聿抬了下唇。

目光下移，落在她纖細的腳踝上，睫毛半斂，看不出情緒。

“不用謝。”言若把包裡的幾顆不酸的糖塞進女孩的手裡，又朝不停對她道謝的女人點頭，“去帶她辦手續吧。”

“認識？”陸京聿見她盯著那母女倆離開的背影，懶聲問。

言若回神，搖頭：“算不上認識，隻是見過幾麵的鄰居。”

“剛剛，謝謝。”太久冇見這人，言若一時有些拘謹，要不是他突然出現，鬨事的人或許不會簡單收場。

陸京聿饒有興致地問：“謝禮？”

“嗯？什麼？”言若呆了一瞬。

陸京聿看著她懵然的眼，眉梢一挑：“不想給？”

“不是。”言若抿唇，反射性牽起男人垂在側的右手，將手裡僅剩的一顆檸檬糖放進他掌心，“這個給你。”

掌心與手背相貼，視線下落，男人指節修長，指腹泛著健康的粉，言若甚至能感受到他手背上凸起的筋脈，指尖下意識順著筋絡摩挲了一下。

握著的手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