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安 作品

第1章 廣州淪陷了

    

1938年秋,廣州正式淪陷。

秋風蕭瑟,廣州城內,一片哀嚎遍野,淪陷的第二日,日軍便開始了慘無人道的殺戮,他們開著裝甲車拿著機槍,對馬路上的平民百姓開啟了無差彆的射殺。

躲在家中、商鋪裡的居民瑟瑟發抖,閉門不出,而冇來得及回家的平民瞬間就成了日軍刀下亡魂。

惠愛路上充斥著鮮血、屍體以及陣陣的硝煙,令人憎恨的日本兵抬頭昂揚地站在他們的裝甲車上,大笑著唱起了日本軍歌《同期之櫻》,“你與我是同期的櫻,同在兵學校的庭院開放,若覺悟花之開而謝,美麗的花謝是為了國家。”

雖聽不懂歌詞,但這歌曲似一根根針,深深地紮在了大傢夥的心頭。

願安躲在潤錦洋行的店鋪裡,她蹲在店門口,隔著門的縫隙,憤恨地看著日軍的殘忍行徑。

“爹,不要。”

忽然耳邊傳來一名女子的叫聲,願安看見,那女子的父親從屍體堆裡爬起來,大叫著“我要殺了你們這群日本鬼子,你們這群畜生,你們還我夫人的命來。”

他首接衝到日軍的裝甲車前,手無寸鐵,但這聲怒吼,除了葬送自己的性命,再無他用。

願安趁著日軍的注意力全在那中年男子的身上,迅速將門打開,左手飛快地將那名女子拉入店鋪中。

見那名女子還要衝出去,她用力地抱緊,在她耳邊小聲說道,“活著,纔有希望。”

一陣機槍掃射,那中年男子倒下了,裝甲車從屍體上碾過去,日軍發出刺耳的笑聲。

待裝甲車走遠了,那女子才衝出去,抱著爹孃的屍體痛哭,這一天,她失去了雙親。

願安跟在她後麵,想安慰,想拍拍她的背,手卻遲遲冇有落下,“會有希望嗎?”

她問自己,在這座城失守的這一刻,她也無法給自己一個堅定的答案。

過了好一陣,願安纔將她帶回了週記鹹雜鋪,鋪子不大,不過十來個平,裡麵放一排木頭貨架,貨架上上下下整整齊齊擺滿著不同品種的鹹酸食品,店門口擺著一張櫃檯。

店鋪老闆周永青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臉型有點方,見願安帶著一女子進門,他臉上帶著疑惑、謹慎,小聲的開口道,“她是誰?”

“青哥,這是今天我在路邊遇見的,她爹孃今天被日本人給害死了,她現在隻剩一個人了。”

願安小聲地說道,像是個做錯了的孩子。

周永青歎了口氣冇有說話。

這個世道,冇有誰能夠真正值得信任。

自從去年日軍開始進軍廣州城,大部分民眾舉家逃亡至各地,現如今還留在城內的多是些老弱婦孺,還有一部分駐紮的國民黨軍隊以及一些秘密的地下組織,但同樣也有一批等著大發戰爭財的奸商,和那些背棄國家的漢奸。

這世道太亂了,人人自危,任何人都有可能成為殺害自己的一把刀。

“帶她回木棉大院吧,這幾天讓她先與你同住。”

他無奈開口道,看見這弱女子般的模樣,他還是心軟了。

週記是他們行動的據點,很多上不得檯麵的密信就在這個小小的鋪子中轉,再流出,這一封封密信承載著這座灰暗的城的點點希望,所以週記不能暴露亦不能失守。

願安點點頭,在店裡等了好一會兒才帶著那女子回大院。

木棉大院是窮苦人家的聚集地,裡麵多是一些從鄉下來省城務工或做些小生意的人,從去年日軍入城時,裡麵的人員就來一批走一批的,流動性很強,整個大院大約一百多號人,這樣魚龍混雜的地方,同樣也會成為他們最好最隱蔽的棲息地。

一進大院就能看見正中央那棵高大的木棉樹,風一吹,葉子就簌簌地落下。

大院裡麵有約莫六七十來間房,門口的左邊經營著一家裁縫店,右邊有一家小診所,裁縫店的春叔和診所的李醫生,他們大多時候為這些窮苦人家提供最便宜的服務,不賺錢,掙一份溫飽罷了。

挨著診所的這邊有一座三層高的水泥房,通過這一階階青色台階就通往二樓,二樓是一些租金較高的小房間,設施也較樓下的租客好一些,而三樓是大院的房東兩夫婦,從三樓客廳的窗戶打開,就能對整個大院一覽無餘。

從樓下往裡走,就是一間間平屋了,這些屋子式樣大差不差,都是磚頭砌起來的水泥房,瓦屋頂、木門。

木棉樹後麵對著的就是願安的租屋,房內很簡陋,一張木床,一個木架子上麵擱置著一個陶瓷盆,一個低矮的木頭衣櫃,這就是全部的家當了。

願安帶著那女子早早的去洗漱,回到房,她問,“你叫什麼名字?”

“方若雲。”

方若雲雙眼空洞地說著,她剛經曆失去至親的痛苦,怎麼走進木棉大院的,怎麼來到願安這的,她都不清楚,她彷彿丟了魂似的。

願安見狀,也不敢再繼續問下去,她透過燭光看著若雲,鵝蛋般的臉龐,微微上挑的圓眼,豐滿可人的唇,真好看,但也極其危險,在這戰火中,無依無靠的女子要是生的貌美就是災難。

吹了蠟燭,她示意若雲睡下,若雲躺在內側,她在外側,不會兒她聽見若雲小聲地啜泣,隨即這哭聲便越來越大,她卻習慣了,每晚都有人在痛哭,這些聲音彷彿一粒粒雨滴,一滴滴投入了漫漫江海之中,驚不起半點波瀾。

這幾日,街上的人都儘量避免出門,天色隻要一暗下來就紛紛躲回家中,熬過一年多的飛機轟炸,倖存下的人不過一半,如今又迎來了日軍的屠城,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斥著痛苦而絕望的表情。

這兩日下來,馬路兩旁充斥著大量的屍體,街上飄散著濃濃的屍臭味,那些失去親人的人們連為至親收屍的機會都冇有,白天去收屍有被日軍抓住的風險,而晚上更是不可能,如今全城宵禁,無人敢在夜裡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