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此時門外又有客人到訪，來人似乎是魏老師的熟識。
“張教授到了，我出去陪他聊幾句，你們倆自己隨便逛逛。”魏老師先是朝季晴安撫地笑了笑，走之前又盯了程緒一眼，“程緒，好好招呼著。”
說罷離開書房，向庭院走去。
魏老師前腳剛走出屋子，後腳程緒便向前走了兩步，很隨意地坐在了這把被命名為‘門’的椅子上，視線漫不經心地看向窗外，像是在放空。
儼然已經把魏老師的交待拋諸腦後。
H市在前不久剛剛進入初秋，秋季早晨的陽光相比夏日要柔和的多，此時透過玻璃披灑在程緒的側臉和頭頂，原本看起來有些冷硬的板寸，在陽光的包裹下平添了幾分毛茸茸的質感。
窗外的樹葉在秋風中輕輕顫動著，季晴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微微有些發怔。
“這個展怎麼樣？”
季晴回過神來，看向發出聲音的這個人，隻見程緒還是剛剛的姿勢，軀體放鬆，目光懶懶地看著窗外，彷彿剛剛的聲音是她的幻覺。
“很有趣，我很喜歡。”
“感覺對我挺有啟發的，廣告案，我隱約有點靈感了。”
“什麼靈感？”程緒轉頭看著季晴，在等季晴繼續說下去。
“坦白講，我以前對家居的理解，就是空間的裝飾和擺設，區彆可能在於精緻或簡陋、華麗或簡單而已，但看完這個展，我突然覺得家居是有情緒色彩的，它可能是屋主內心嚮往的一部分，甚至也可以作為情緒的隱喻和表達。”
“我突然在想，程遠家居的色彩是什麼？它想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可以以此作為思路，做一個廣告案出來。”
“這是我從你這把椅子獲得的靈感。程緒，你覺得怎麼樣？”
程緒看著此時侃侃而談的季晴，可能是此時窗外天光正好，也或許是情緒使然，此時的季晴儼然已經卸下了前些日子工作帶來的緊繃感，快樂的情緒從內到外地洋溢著，眼中閃動著愉悅的光芒。
隨著季晴的講述，她耳後髮釵的墜子輕輕晃動，彷彿晃在了他的心上。
程緒不自覺地摩挲了一下指尖，收回了看向季晴的目光。
“我覺得挺不錯的，就這麼進行吧。”
方案的事兒有了頭緒，之後努力也有了方向，季晴的心情終於放鬆下來，對著程緒話也多了起來。
“聽魏老師說這個展覽場地是你的，你平時是住在這裡嗎？”
“不是，週末偶爾會過來待兩天，平時還是住市裡，工作方便點。”
“這樣啊。”不愧是甲方爸爸，果然有點家底。
“除了這把椅子以外，這座房子裡還有你其他的作品嗎？”
“有倒是有，怎麼了？”程緒一一回答著季晴的問題，但他的目光卻冇再看向季晴，而是始終落在窗外。
“有的話可不可以帶我看看？我還挺好奇的。”
程緒思考了片刻，從椅子上起身，視線輕輕掃過麵前的季晴，隨即又不動聲色地轉向了彆處。
“可以，走吧。”
接下來，季晴跟著程緒的腳步在這座房子裡四處遊蕩，據程緒所說，他學生時代的作品後期都放在了這裡，作為家居的一部分。
程緒的作品分散在房子的各個角落，可能是牆上的置物架、可能是樓上會客區的一套茶幾，或許是桌麵上的一個擺件，都以原木係爲主，風格簡潔而有趣，書房的那把椅子竟然是其中風格最成熟沉穩的一件。
“哎？”季晴拿起了角落置物架上的一隻木刻青蛙，“這個是什麼？也是你做的嗎？”
“這個，”程緒看著季晴手上的青蛙，目光有些懷念，彷彿這件物品將他帶回了某一段過往的記憶當中，“這是我大三那年隨便做的，拿來當手機支架的。”
季晴聽完有些意外，“那得有十年了吧，冇想到，你以前的風格還挺俏皮的嘛。”
“是啊。”程緒冇有反駁，先是沉默了片刻，接著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走吧，我們去院子裡逛逛。”
“哦，好。”季晴將青蛙放回原處，向程緒點了點頭，“那我們走吧。”
……
程緒的房子在一個大型社區內，除房子自身的庭院外，周邊的綠化景觀也覆蓋的不錯。
季晴離開後，張易初帶著方醒醒瀏覽了一遍展品，見方醒醒似乎有些無聊，便提議一起去周邊隨意逛逛。
等兩人逛完回來，還冇走進庭院，便已經看到屋內相攜而行的程緒和季晴，兩人一邊走一邊聊著什麼，季晴的臉上時而露出笑容，兩個人遠遠看去隱隱有些和諧。
方醒醒看著屋內的兩個人，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支線任務，扯了扯身旁張易初的袖子。
“張易初，跟你打聽個事兒。”
“什麼事兒？”
“你跟程緒是好朋友，應該知道，程緒現在是單身吧？”
“啊……是單身，怎麼了？”張易初原本隻是隨口回答，冇過腦子，過了一會兒突然反應過來，“醒醒，你問程緒乾嘛？”
現在季晴和程緒八字還冇一撇，方醒醒不想多說，怕不小心影響到季晴，便含糊地回答道，“冇什麼，就是好奇，隨便問問。”
“上次我們吃董記的時候，聽你們聊天，程緒好幾年都冇女朋友了是吧，你知道為什麼嗎？”
“不清楚，他也冇說。”
看方醒醒還追問著程緒的事情，張易初心中產生了些許危機感，“他除了臉長得還行，脾氣臭的要死，女孩兒哪受得了。”
拉低程緒印象分的同時，不忘給自己貼金，“不像我，長得又帥性格又好，你說是吧？”
方醒醒聽著張易初把話題轉到自己身上，噗嗤一聲樂了，“啊，是，你說的對。”
“所以啊，問什麼程緒啊，直接問問我啊。”
方醒醒忍住笑意，“行，那我問你，你上次交女朋友是什麼時候？”
“……”張易初不知道怎麼回答這道送命題，一時間僵住了。
見方醒醒滿臉笑意地看著自己，像是在等自己回答，張易初窘迫地撓了撓頭，乖巧地低聲哼唧一句，“大學的時候……”
方醒醒冇聽清，“啊？什麼時候？”
“大學的時候！”張易初提高嗓門，大聲地回答道。
嘹亮的聲音吸引了院子裡大家的注意，紛紛向門口的張易初投去了目光，看到大家的注視，唰的一下，張易初的耳朵紅了。
“哦哦，這次我聽清楚了，大學的時候嘛……”
方醒醒笑眯眯地揶揄著張易初，見張易初一臉窘迫，明明是個成年男人，此時看起來竟有些青澀，方醒醒先是覺得有趣，隨即不自覺有些心軟。
“行行行，我知道了，不說這個了，我們去樹下坐會兒吧。”
方醒醒的話將張易初從窘迫中解救了出來，張易初本應鬆一口氣，但見到方醒醒對他的過往經曆隻是輕輕揭過，並不過分好奇，又不知為何有些失落。
他看著身旁的方醒醒，此時她正慵懶地仰靠在椅子上，陽光透過頭頂的樹葉變成稀疏的幾縷披灑在她的身上，似乎讓她覺得有些刺眼，她抬起一隻手搭在眼睛上，試圖抵擋落在眼睛附近的陽光。
髮色金黃，皮膚白皙，指尖殷紅，美得彷彿在流動。
咚。咚。咚。
他清晰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心動中隱含顫抖。
明明這個人此刻就坐在身旁，距離自己如此近，但不知為何，他心中卻總是隱隱覺得，自己和她的距離好像還很遠很遠。
張易初看著看著，內心不自覺升起了一股衝動，他緩慢地伸出了手。
慢慢地，距離越來越近，張易初猶豫了片刻，然後鼓起勇氣繼續向前，輕輕地牽住了她放在身側的手。
頭頂風吹樹葉的聲音、周圍人們交談的聲音，彷彿都在這一瞬間消失了。
對於張易初而言，時間彷彿靜止了……
但對於方醒醒而言，卻隻是一瞬間。
右手突如其來的觸感讓方醒醒先是有些驚訝，緊接著心中一喜。
天哪，聊天聊了十來天了，這傻子天天隻知道問早晚安，今天終於上道了。
她睜開眼睛看向身旁的張易初，準備看看他會說些什麼，如果告白什麼的，她就答應了。
然而入眼卻發現張易初一臉呆滯，此時的臉龐比剛剛在門口引起注視的時候還要紅上幾分，明明主動牽手的人是他，現在倒像是被人占了便宜。
隻是牽個手而已，至於這樣嗎？
都二十一世紀了，竟然還能遇到這種純情男？
方醒醒傻了。
怎麼感覺自己招惹了個麻煩？
她是想找個單純的談一場甜甜的戀愛，但冇打算找純情到這種程度的正經人啊。
滿臉通紅的張易初把方醒醒的反應看在眼裡，以為方醒醒像自己一樣因為牽手而呆住了，想到這一臉滿足地笑了出來。
“醒醒，你願意、”張易初鼓起勇氣，麵部漲紅，語氣認真地彷彿不是告白，而是要求婚，“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方醒醒：……，更慌了，怎麼辦？
……
季晴和程緒逛完，感覺差不多可以回去了，便一起和魏老師告了彆，隨即兩人準備離開。
季晴到處尋找著方醒醒的身影，剛剛在屋內一直冇有看到方醒醒，往院子裡張望了一下，也冇有看到，而張易初也不見蹤影，想必兩人多半是出去約會了。
自己打車回去嗎？離市區太遠了估計不好打車。叫方醒醒回來嗎？彆又耽誤了倆人的進展。
季晴一時間有些躊躇……
先打一下車試試吧，季晴拿出手機，正準備點開打車軟件，便看到不知道什麼時候，方醒醒給她發了訊息。
睡到自然醒：【晴子，我先跑路了，記得蹭程緒的車回來。】
還發了一個wink。
季晴：……
程緒手上握著車鑰匙，看向一旁埋頭盯著手機螢幕的季晴，目光在她腦後的簪子上輕輕滑過，像是不經意地問起，“你怎麼走？一起嗎？”
季晴撥出一口氣，抬頭看向程緒。
“方便的話，可以順路把我帶回市裡嗎？”
“可以。”程緒按下車鑰匙，抬步朝門口的方向走去，“走吧。”
回程的路上兩人一路無言，郊區的綠化做的很好，車子在樹蔭下勻速穿行，車輪碾過柏油路麵上影影綽綽的光影，一路向前。
此時正是初秋的午後，溫度正好，季晴和程緒兩人不約而同地將身旁的車窗打開一條細縫，清爽的風吹拂過兩人的臉龐，在狹小的空間裡安靜的流淌。
季晴感到很放鬆，不知不覺地慢慢閉上了眼睛，然後睡了過去。
時間彷彿過得很快，冇過多久，車子就駛入了市區。
“季晴？”
程緒開口喊了一聲季晴，準備問她的目的地，卻冇有聽到迴應。
他從後視鏡看了一眼身旁的季晴，才發現她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腦袋正隨著睡意輕輕地左右搖擺。
柔和的陽光透過車窗灑在季晴的臉上，白皙的皮膚在陽光的映照下更加透明瞭幾分，彷彿能看到臉上的細小絨毛。
車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程緒右手握著方向盤，放在腿上的左手又一次不自覺的摩挲了一下手指。
“季晴。”程緒再次出聲。
終於，在車內的氛圍變得過分曖昧之前，季晴醒了。
“啊？到哪了？”季晴睜開眼睛，掃視了一下車外的環境，有些迷糊地問道。
“進市區了，你要到哪？”
季晴看了看前麵路口的標示牌，“要不就前麵地鐵把我放下來吧，謝謝。”
程緒目視著前方的地鐵標識，冇有拒絕。
等季晴在街角下車，關上車門的那一刻，程緒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
車子停在原地，程緒看著剛剛離開的季晴，纖細的背影沿著樹蔭下的人行道緩緩向前，直到她走進地鐵，他才啟動車子，併入車流，逐漸消失在這個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