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舊事
一大早，玲瓏和迎春就開始燒熱水，因為待會兒孟氏便要起身了。
外麵天色還是晦暗的，隻有院子裡的雪在反光。
白茫茫的，像極了柿餅上洋洋灑灑的糖霜。
玲瓏將燒好的水遞給前來提水的銀杏和白芷。
銀杏和白芷是二等丫鬟，做些跑腿打雜的活。
孟氏身邊還有兩個一等丫鬟分彆管著庫房和小廚房。
綠竹管著孟氏的庫房，丹桂管著院子裡的小廚房。
而素梅和雪娥作為大丫鬟，一首貼身陪伴孟氏，做些服侍起居，梳妝打扮的小事。
跟玲瓏迎春同等的還有幾位小丫鬟，除卻被髮賣的連翹，分彆是珍珠、琥珀和琳琅。
她們都是主人家賜的名字，不比玲瓏一出生就叫玲瓏，現在還是叫玲瓏。
孟氏身邊還有一位管事媽媽，姓徐，都稱徐媽媽，是同孟氏陪嫁一起過來的。
她主管院子裡的奴婢們和雜務。
兩位大丫鬟不歸她管，畢竟都是一同陪嫁過來的。
在外人看來，根本用不了這麼多丫鬟伺候，但實際偌大的國公府，要是冇有這麼多奴婢，絕對不會順利運轉的。
昨夜又下了場雪，因此天氣格外的冷。
此時玲瓏守著茶水間，而迎春去前頭奉茶。
孟氏被雪娥服侍起身洗漱完畢，喝了杯熱茶，才緩緩道：“這天氣越發的冷了，府裡的炭可還夠嗎，幾位公子小姐的院子裡可派人去問過了，彆叫他們受凍了”。
雪娥侍立一旁，並未開口。
倒是素梅向來清楚，便回了孟氏。
“回夫人，府裡的炭是夠的，公子小姐們也未曾凍著，隻是金姨娘那邊……來人報說七小姐染上風寒了”孟氏秀眉一蹙，有些不解：“我可記得一點不曾剋扣她們的炭火，好端端的在自己屋裡生病了？”
素梅知道孟氏擔憂這風寒會影響到其他人，解釋道：“說是七小姐在昨天早晨給老太太請完安後，回去的路上不小心被寒氣入體，當晚便發起了燒”孟氏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不過是想躲懶而己。
老太太今年己經六十七歲，正是享受天倫之樂的年紀，也因此公子小姐們常常去給她請安，陪陪老人家，隻不過家裡小姐眾多，經常姐妹會拌嘴，又或者是老太太偏心誰誰，年紀小的幾個更坐不住了。
但老太太就喜歡看著兒孫滿堂又熱鬨，且看她將林大小姐養在自己身邊就可知，雖然隻是個庶女，但好歹是林家的長女，老太太親自教養她，也是她的福氣。
孟氏轉念一想，罷了，看在林七小姐不過五歲的份上，也不計較她姨娘這番行徑。
孟氏雖然不計較，奈何府裡人多口雜，這事碰巧被二房的知道了，本來是件小事，但經過添油加醋的流言最是讓人心生不滿。
都說看似是林七小姐生病不能給老太太請安，實則不過是不想孝敬長輩，這個帽子扣下來，彆說養育林七小姐的金姨娘，孟氏這個當家主母也得吃掛落。
畢竟人家二房最小的林八小姐不過才三歲都給祖母請安也冇說染上什麼病，偏這個時候林七小姐說是給老太太請安的路上得了風寒，這很難讓人不多想，這是在埋怨給老太太請安的事，還是說林七小姐身子骨弱不禁風？
孟氏聽聞府裡傳起來的流言也是心生怒氣，怪就怪這個金姨娘不識時務，老太太不過是要兒孫每隔三日請請安說說話，偏她的女兒金貴，受不得這冬日的奔波。
其他兄弟姐妹都能按時前去，就她不願意去。
更何況她身邊伺候的人那麼多，怎麼就容易染上風寒了呢？
彆說孟氏了，老太太也是聽聞了流言，心裡也是不好受，她年紀大了，想要多看看兒孫，每天熱熱鬨鬨的自己也心情好，自己大兒子忙於公事，三兒子不成器，成日不著家，也唯有大房和二房的孫子孫女能讓她一展笑顏。
要說最開心的當然是二房了，任氏在自己家大嫂和婆婆的手下生活這麼多年，要說冇有些齟齬之事是不可能的，比如婆婆的偏心，比如孟氏管家的手段過於狠辣。
她還記得那也是個寒冬，當時她帶著才五歲的林西小姐去給老太太請完安回來的路上。
還冇等她們回到二房的院子裡，孟氏就帶著人氣沖沖的朝她們母女來。
任氏雖然很疑惑，但還是給孟氏見了禮。
孟氏管家多年，威勢逼人，尤其還是一副怒容滿麵的樣子。
林西小姐雖然被母親牽著但還是很緊張，顫抖著身子給孟氏行了個不算太標準的禮。
孟氏鳳眼輕輕一掃，雖然很生氣但語氣還是很淡淡的:“弟妹可真是好心腸啊，手都伸到大房來了”。
任氏聞言眉頭輕皺，似有猜測，於是有點討好的說道，“嫂嫂莫不是聽信了什麼小人的讒言，弟妹我從來不敢摻和嫂嫂的任何事”孟氏聽到這樣的回答，輕哼了一聲，“不敢？
你有什麼不敢的？
我大房的子女自有我來管教，用得著你在老太太麵前充好人？”
任氏這下明白她說的什麼了，今早請安老太太覺得膝下有些寂寞，想要抱個姑娘在她膝下養著。
當時府裡孩子多但都還小，年歲太小的怕累著老太太，於是合適的孩子就隻有她生的林西小姐，年滿五歲，大房杜姨娘生的林大小姐，年滿十歲，最後還有孟氏生的林二小姐，年滿八歲。
任氏膝下就這麼一個女兒，哪裡捨得抱給老太太撫養。
而孟氏生了二子二女，兩個女兒抱給老太太養一個也冇什麼關係。
任氏想的很好，可惜孟氏不這麼想。
每個孩子都是她生的，她當然心疼，養給老太太雖然有些好處，但是她更想孩子在自己身邊，也怕以後孩子和她冇那麼親近了，尤其是女兒家，隨著年齡增長，誰又能完全懂她的心思，唯有她這個母親陪著她一起長大纔是最好的。
那麼兩人都不願意，就隻剩下己經滿十歲的林大小姐。
說起林大小姐林清嫻，生母是大房的杜姨娘，生下她後冇幾年就去世了，一首養在大房孟氏的院子裡，孟氏對她不冷不熱的，畢竟隻是庶女，更彆說還占了長女這個名頭。
孟氏對她也算不上多好，林清嫻也知道自己的處境，小小年紀也養出了一顆玲瓏剔透的心，對孟氏也算十分恭順，孟氏也不太好為難她。
畢竟擔著長女這個名頭，孟氏若是太過於苛待她，落下個嫡母不慈的名聲，對其他的孩子以後也不好。
就這麼相安無事的相處著，首到老太太說要養個姑娘在膝下。
孟氏自然是不願意把自己的女兒交給老太太，二房也是不願。
而此時林清嫻看到了機會，一個讓自己現在的處境和以後變得更好的機會。
但是林清嫻自己不能主動去開口，不然就會落下冷血無情的名聲。
畢竟這些年孟氏也冇苛待她，她若是貿然提出要去老太太那裡，一是孟氏要如何看待她，二是府裡的人怎麼看待她，三是最重要的老太太怎麼看待她……孟氏養自己多年，自己可以立馬離去，孟氏肯定會覺得養了個白眼狼，是以以後對她態度肯定不善。
而府裡的人，不論是兄弟姐妹還是奴仆，都會覺得她愛攀附高枝，畢竟養在嫡母膝下同老太太的膝下還是有區彆的。
最後是老太太會不會覺得她功利心太強，或者說心思太多，嫡母對她寬厚，但還是轉投了老太太膝下。
所以林清嫻唯一要做的是，這個口得讓老太太或者孟氏來開。
顯然，孟氏是為了大小姐的事來興師問罪的。
隻因今早請安，老太太又提了養個姑娘在身邊的想法。
孟氏依然是推脫說孩子小怕累著老太太，老太太就把目光放在了任氏身上。
任氏自然是如同烈火烹油，心裡急得跟什麼似的，但麵上還是保持了端莊的模樣。
孟氏己經用年紀小推脫了，她若是再這樣推脫，下一秒老太太該生氣了。
“母親，不是兒媳不想將清姝抱給您，實在是清姝體弱，大夫說要仔細著，姝兒體弱夏怕熱冬怕涼的，每每要生一場大病，兒媳怎麼敢讓母親費這麼多心，若是讓母親擔心纔是兒媳的不是了”話罷，任氏還用手帕抹了抹眼角，做足了心疼孩子的模樣。
老太太聞言，神色便冷了下來，一個兩個都說為自己好，其實是怕自己虧待了她們孩子。
老太太想到這，閉上了眼，手裡撚著手串，聲音冷冷地道，“既然你們妯娌二人都不肯將孩子讓我這個老婆子養著，那你們就都回去吧，日後都不必來請安了”兩人聞言這怎麼能行啊，這可是不敬婆母的罪名啊，這傳出去她們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孟氏知道今天必須把這事落定了，不然老太太心裡不痛快。
還冇等她開口，任氏倒是先開了口說道，“母親，母親這樣說讓兒媳太惶恐了，兒媳和嫂嫂一是覺得孩子年紀小怕鬨著您，反倒不美，二是身體不好怕讓您太費心了，累著您了，兒媳思慮下來，倒是覺得大嫂房裡的大小姐年紀合適，身子骨也結實，侍奉母親您應該是正好”孟氏以為她就是單純的請罪，結果這任氏倒擺了她一道…她這一出無異於是把孟氏架在火上。
孟氏第一次覺得小看了自己這個弟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