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刺客
冬日的凜風驅趕著沙沙作響的枯葉，兩天時間轉眼過去，年節之間似乎連暗潮洶湧的後宮都平靜下來，爆竹聲此起彼伏，遮掩了後宮一貫的無聲煙硝。
鶯歌雀躍著，和一眾姐妹貼春聯掛燈籠。
天色霧濛濛的，深淺不一的灰聚集在穹頂，明嫣然站在殿前簷廊下，也不知這陣雨什麼時候會下，她不在乎簡妃的小動作，在皇上麵前爭寵也不是她的期望。
這種晦暗一直持續到了傍晚，明嫣然親手包了不少餃子，走出廚房時，眼前光線明朗些許，靛藍的夜幕降臨，院中火紅的燈籠正一盞盞亮起，這時明嫣然忽然感覺手背一涼，她抬起手看了看，一片潔白的雪花緩緩融化成水。
“是雪啊……”明嫣然低聲道，抬頭時紛紛揚揚的雪絮正飄落下來，管事公公點亮了她身後的燈籠，暖紅的光向周圍潑灑過去，一瞬間那些清冽的雪也在光中柔和起來。
“娘娘，您要的東西。”鶯歌拿了串爆竹過來，“娘娘可小心點，千萬彆弄傷了手。”
“嗯，點著之後我會跑的。”明嫣然把爆竹掛在樹梢上，對周圍的丫鬟太監做了個退後的手勢，然後點燃了引線。
嘶啞的燃燒聲過後，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讓明嫣然直接捂上了耳朵，紙屑飛濺火光四竄，明嫣然開懷笑著，似乎這串爆竹炸掉了她所有負麵情緒一樣。
拿來的煙花也很快在笑鬨中放完了，鶯歌臉蛋凍得通紅，跑到廚房給眾人端了餃子，大家一起在燈火通明的大殿上吃年夜飯。
與此同時，肅殺之氣瀰漫整座皇城。
子時一過，也算是守完了歲，太監丫鬟都困得不行，收拾了一番便各自休息，明嫣然揉著僵硬的關節，藉著視窗的光線洗漱完畢，迷迷糊糊的走向床鋪。
她懶得點燈，掀開床帳剛想舒服的栽倒上去，就猛地僵在了當場，床上分明躺著個男人，眉目冷峻緊閉雙眼，胸口浸出一片血紅，也不知具體是哪裡的傷痕。
明嫣然怔了半晌，早已在新的開始中逐漸放下的過往再次浮上腦海，她待收養的妹妹如親人般真誠，但兩個她最不捨的人卻合起夥來揹著她做儘了齷齪事，讓她情不自禁恨怒交加。
眼前這個昏迷的男人，麵容與曾經背叛她的男友幾乎一模一樣。
“你這個渣男，竟然還敢出現在我麵前！”明嫣然憤然罵道，單膝架在床上直接扇了男人一個響亮的耳光。
男人本能的皺起眉，縱然昏迷也不失淩厲之色，明嫣然猜測他應該快醒來了，剛想再上手抽一巴掌，就聽見門外若隱若現的嘈雜呼喊。
明嫣然直覺這個男人與外麵的喧嘩有關，也顧不得滿腔憤懣，扯著男人領子往外拽了拽，死沉的。
外麵說話聲越來越清晰，她邊想辦法處理這個傷患，邊細聽門外動靜。
“今夜宮宴有刺客行刺皇上，我們奉命全宮搜捕，刺客約莫三十以下，身上有傷，你們見到冇有？”
“冇有啊，奴才們剛剛就寢，也冇聽過附近有動靜。”
“帶路，我等搜過便走。”
明嫣然靠在窗邊，側頭從窗縫向外看去，地上一層閃著晶瑩碎芒的積雪，光線明亮讓她得以看清來人，全是甲冑在身的禦林軍，神情嚴肅刻板，正往這邊尋來。
“喂，你該不是刺客吧，怎麼到哪都是麻煩人物。”明嫣然語氣不善的嘖了一聲，暫時壓下煩躁不悅，平心而論她是不想救這個和前男友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男人，但若是讓禦林軍搜進來找到人，她又不是簡妃那般受寵，難免被扣上同謀的帽子，將有性命之危。
刺客呼吸平穩，被明嫣然毫不客氣的拖著砸到地上，又不容置疑的果斷塞進了床底。
明嫣然深吸口氣，利索地扯下染血的床單也扔進床下，把刺客裹了起來，刺客的指尖顫了顫，但明嫣然並未看見，她從櫃裡抽出一條新床單鋪上，攤開被子坐在床邊，裝出睡眼朦朧三分疑惑七分惱怒的模樣。
禦林軍隊長已經搜完了前殿，來到內室時，被管事公公拚命阻止了，“將軍，男女有彆，更何況娘娘乃是皇帝嬪妃，您想搜捕刺客也不能搜到娘娘房裡，皇上若是問罪大家都不好交代。”
“外麵何人如此大膽？竟敢擅闖本宮臥房？”明嫣然嗬斥道，靠著床頭的姿勢隨意，但臉上明顯透出慍怒。
禦林將軍也覺得不妥，低頭在門口悄悄看了一眼，確定屋內冇有彆人後，退後兩步拱手道：“卑職失禮了，還請娘娘恕罪，擒捉刺客實為首要之事，若是娘娘見到可疑之人，可隨時譴人通知禦林軍。”
“本宮知曉，退下吧。”明嫣然揮揮手，不耐的閉上眼睛。
等禦林軍徹底遠離後，明嫣然悄無聲息的翻身落地，把房門落鎖，蹲到床前拽出了那個刺客。
“冇死就說句話，我可不想花時間藏屍。”明嫣然粗暴的掀開床單，本以為不聲不響的刺客還在昏迷，結果床單掀開後猝不及防的對上一雙意味深長的漆黑眸子。
“還活著。”刺客鎮定的開口，他摸了下有些紅腫的左臉，任由明嫣然把他扶到床上。
“那就好，我救你已經冒了人頭落地的風險，可不想再惹來什麼麻煩了。”明嫣然鬆了口氣，還能說話就表示他受傷不重，“衣服脫下來，我簡單給你包紮一下，等你什麼時候能走了就離開這裡。”
“你可知我的身份。”刺客頓了頓，慢吞吞的按住腰帶釦環，意有所指。
明嫣然挑起一邊眉毛，“哈？我對刺客的來曆雇主皆無興趣，不用和我坦白。”
刺客的話被噎了回去，略感挫敗的鬆了腰帶，隻將一邊衣衫拉開，鬆鬆垂在臂彎上。
明嫣然眯起眼睛，刺客的傷靠近肩膀，倒不算嚴重，隻是視覺上血腥的很，“我也不是太醫，你將就一下吧，疼也忍著彆給我出聲。”
刺客沉默著等明嫣然沾濕了手巾，才低低的應了一聲，“無妨。”
明嫣然瞥了他一眼，心說這個刺客還挺矜的，她擦拭著刺客肩上的血，隨手又拉低了些領子，一塊瑩潤的玉佩自堆積的衣袖邊露了出來。
尊貴威嚴的九龍雕紋盤繞著，世上隻有一人有資格用此形製。
明嫣然手上力道一重，勉強維持著淡漠的表情，心道自己真是大錯特錯，這哪裡是什麼刺客，分明是當今皇帝，淩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