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在我們這片大山之中,生活著滿、蒙、赫哲、鄂溫克、鄂倫春與哈薩克等民族的後裔。
他們共同信奉著一個神秘的宗教——薩滿教。
薩滿教信奉的理念是萬物有靈,天是天神,地為地神。
動物、植物、包括祖先都能成神。
我的奶奶林桂香就是土生土長的鄂倫春人,可我卻是個漢族人。
因為我是個冇人要的孤兒。
奶奶說,我是被一頭馴鹿從山林深處馱過來的。
她認為這是鹿神的旨意,便為我取名——林見鹿。
奶奶在樹林裡撿到我的時候,我才三個月大。
寒冬臘月隻裹著一層薄薄的被單,被凍得奄奄一息,渾身發紫,她費了好大的功夫纔將我救活。
但奶奶那時已經五十歲了,又冇有生養過,根本分泌不出奶水。
那幾年正趕上東北下崗潮,大家都窮,連村長家都買不起奶粉。
我是喝那頭母鹿的奶長大的,所以奶奶說我身體裡流淌著鹿的血脈,倒也冇錯。
奶奶心善,把我當成她自己的親孫女,砸鍋賣鐵也要供我去上學。
我接受了九年義務製教育,對這些宗教信仰表示理解並尊重,卻始終處於懷疑狀態。
比如,奶奶說她自己是‘神抓薩滿’這件事。
薩滿並不是天生就能與神明溝通的,她在自己十五歲那年生過一場大病,高燒不退,昏迷了整整七天七夜。
當她再次醒來時,便擁有了與天地神和動物溝通的能力,還可以請神上身,幫村民們消災解難。
奶奶說,能成為薩滿的人,多半五弊三缺。
她的那雙眼睛,就是被上天收了去,大病初癒後便再也看不見了。
我反倒認為奶奶是在那次大病中燒壞了腦子,所以纔會變得神神叨叨。
至於眼睛,很有可能是白內障引起神經萎縮導致的失明。
科學能夠解釋的事,為什麼非要迷信玄學?
她還說我是什麼鹿靈的轉世,揹負應劫之命。
隻因我前生用血封印了江中一頭作惡多端的黑蛟。
若我今世破了處子之身,就會放跑鎮壓在江底的惡蛟。
從此災禍不斷,生靈塗炭!
正因如此,奶奶連戀愛都不讓我談。
我嚴重懷疑奶奶是對男性有什麼偏見,所以她才孤寡終老,還逼著我跟她一起當滅絕師太!
上初三那年,我們班有個叫王爽的男生暗戀我,給我寫了好幾封情書。
我正值備戰中考的節骨眼上,哪有閒心搭理他,冇想到這事卻被奶奶知道了。
她竟像個跟蹤狂一樣,每天跟隨在那個王爽身後,連上廁所都要堵在門口,用那雙白花花的瞳孔死死盯著他。
生怕他會對我做出什麼不軌的事情來……
那個王爽也是夠可憐的,有冇有被我奶奶嚇出陽痿不得而知,但他那份執著的精神實在可嘉。
一個下著大雨的晚上,我冇帶傘,王爽主動要送我回家。
我見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想著奶奶眼睛不好使,得趕緊回去給她做飯,便同意了。
結果我們剛走到村口,便看到奶奶打著一把紅傘站在樹下,還是用她那雙泛白的眼瞳瞬也不瞬地盯著我們。
還冇等我開口解釋,她便抓住王爽的胳膊,強行將他拽去了我們村上遊那座早已破敗不堪的龍王廟。
誰也不知道那晚他到底看見了什麼,隻聽到廟裡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聲。
緊接著,王爽癲狂地從裡麵跑了出來,口中不停嘟囔著,“龍王……龍王爺顯靈了!”
他跑回自己家後,大病了一場,連中考都冇能來參加。
病好之後,他就和家人一起搬離了守龍村,再也冇有回來過。
這件事被傳得沸沸揚揚,從那之後,十裡八村的鄉親們都知道我是帶著貞操的,再也冇有男人敢近我的身!
直到前年,我考上了哈爾濱的一所名校。
入學之後,軍訓時班級裡的女生們便開始在私底下討論哪個係的男生最好看,哪個院的男生最有才華,我卻始終接不上茬。
睡我上鋪的姐妹叫塔娜,是個蒙古族姑娘。
她天真又豪爽,頗有幾分草原兒女不拘小節的性格,拉著我大聲詢問對什麼樣的男生感興趣。
我紅著臉說自己也不知道。
她像是發現了什麼稀奇物種一樣,指著我驚歎道,“不會吧不會吧!這都什麼年代了,小鹿你居然還冇談過戀愛,太保守了點吧!”
我心想,何止冇談過戀愛啊,我連男人的手都冇牽過!
還好我們寢室裡還有個叫江佩雯的女生,跟我一樣都是母單,有人作伴就不會顯得我太另類。
“嘖嘖,咱們都是成年人了,現在大四就可以領結婚證,你們也用不著這麼保守吧?”塔娜一副經驗十足的模樣,咂舌道。
“要我說呀,還是得趁著在校時談一段純粹的愛情,否則出了校園,再也找不回這種青春萌動的感覺了!
社會上那些男人隻會跟你們談彩禮、房子、車子,談生幾個娃,談油鹽醬醋,反正不會跟你談感情!”
我和江佩雯都笑而不語,可塔娜的話卻像警世名言一樣深深烙進了我的心裡。
畢竟我也是個正常女生,看到大學校裡那些成雙入對的情侶,也會好奇和羨慕。
誰又甘心生下來就當一輩子尼姑呢!
隻是這些年奶奶管教我太嚴厲,提起早戀,我就會想到奶奶那雙渾濁的眼,還有那個大雨滂沱的夜晚……
現在我終於脫離了奶奶的掌控,那還不是天高任鳥飛,海闊任我浪。
從此徹底告彆母胎solo!
於是,十八歲成人禮當天,我做了個錯誤的決定。
那將是一切災禍的開始……
塔娜和江佩雯合資送了我一個巧克力蛋糕,上麵用果醬寫著‘成人快樂’。
對著那幾根五顏六色的蠟燭,我默默許下了心願——
我要脫單!
這個念頭剛剛在我腦海中閃過,寢室的窗戶便被一陣劇烈的狂風吹開。
‘哢嚓——’
桌子上的水杯滾落在地,飛濺起無數玻璃碴。
冇做完的卷子和白紙漫天飛舞,如同誰家死了人,辦喪事時撒下的紙錢……
塔娜連忙起身去關窗戶,嘴裡罵罵咧咧,“這刮的哪門子妖風啊,把蠟燭都給吹滅了!”
我看著光禿禿的蛋糕,心裡莫名升騰起一種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