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月之期在線免費閱讀
黎安自問從來不是個同情心氾濫的人，共情能力也不強烈。
但眼前這人頹然到近乎絕望的神色，竟讓她腦海中閃過一個片段，同樣的絕望，不同的表露，連帶著還有那份深埋在心底隨著時間愈顯濃厚的自責和愧疚。
誰對誰錯已經不重要了，黎安想要補償他，哪怕僅是一些錢財之物，畢竟玉佩的損壞她也需負一半責任。
“玉佩已經摔壞了，若不是對你有特殊含義需要珍藏，倒不如賣給我，省得財物兩空。”
“你……你要它？可它已經碎了。”男子不複恍惚神色，眼中閃過一絲光亮，猶豫地說道。
黎安觀察他的神色，試探地說道：“你若急需用錢，打算把它賣出去，不如賣給我，價錢你說了算。”
男子詫異地問：“你怎知我去賣它？”
莫岩在一旁咳嗽了一聲，在黎安耳邊輕聲提醒：“姑娘，如今騙子的花樣千奇百怪，您可小心點兒。”
黎安微微點頭，拽走了他腰間的錢袋子，對男子說：“你考慮好了嗎？”
男子躬身行了一個禮，懇切地道：“不滿姑娘說，在下的確急需用錢，若非走投無路，絕不願將從小到大的貼身之物賣予他人。隻是玉佩已碎，破爛之物哪值一文。”
黎安聽他的話，像是有難言之隱，他麵露遲疑，是在顧忌她會吃虧？
黎安想了想，在心裡做了幾次腹稿，纔開口：“今日得遇公子，不小心摔碎公子玉佩，小女也有一部分責任，若蒙公子不嫌，銀子你先拿去應急，以後有機會再還我。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栽善緣、結善果，此是家中長輩教誨，小女不敢忘懷。”
男子把兩塊沾了血的玉佩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在下姓穆名秋冥，玉佩先請姑娘代為儲存。敢問姑娘芳名，以後定報姑娘大恩。”
黎安從他捧著的雙手裡拿走玉佩，把錢袋給他，“你無需知道我姓誰名誰，以後若需要你報恩，這個玉佩就當憑證吧。”
穆秋冥抿了抿嘴，隻拿走一錠銀子，再次躬身行禮後，便急匆匆地跑入了人流中，很快不見了蹤影。
“姑娘，您太心善了，一塊碎了的玉佩哪值得一錠銀子？”莫岩恪儘職責地提醒。
黎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護衛大人若是心疼銀子，待本姑娘入了王宮之後，賞你幾錠金子補償。”
見她麵露不悅，莫岩連忙請罪道：“卑職不敢。”
素霜見狀，上前打圓場，“姑娘，走了半天也該累了，回客棧喝點茶水吧。”
黎安也冇有繼續逛下去的心情，便同意了素霜的提議。回到客棧後，那些東西讓莫岩和素霜拿去分了，自己隻拿著錢袋心事重重地回了房間。
這一晚，黎安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腦海中閃現著無數片段，像電影似的一幀幀在眼前劃過：有的是她童年趣事、有的是宅女生活……
不知不覺間她感覺自己要睡著了，意識如起伏在雲端的遊龍，帶著她回到了那晚。
那晚，在走廊上與族長的對峙中，她雖然表麵鎮定，但內心已經慌亂到連呼吸都變得沉重了。
這場無聲的僵持中，在黎安快要堅持不住想要坦白的時候。
族長終於開了金口，說他有話要說，便帶她走進了一間書房。
仆人把房間的蠟燭點著後便退下了，一時間，這間比睡覺的房間小了一點的書房裡隻有她和族長兩人。
黎安有些無措地站著，從一進來，族長就背對著她，既冇有再走動，也冇有說話。此時的她就像是待宰的羔羊，滿心不安地等著刀子落下。
“我們萬俟一族百年前也是京陵三大家族之首，隻因後來江湖紛爭也牽連著廟堂之上爭鬥不斷。當年，為避滅族之禍，鉉義族長自儘於續祥宮前，族人被趕出京陵，世代不得進入。”
族長沉重地講述起，他們萬俟一族被趕出京陵後，如何流亡了近百年，最後終於在這片小山村之中建立起寧靜家園的事蹟。
這麼多年，他們不願再招惹外麵的是是非非，卻還是被找到。王權威壓，他們平民反抗不得，族長曾告誡萬俟曦月，她隻得暫時妥協，找尋機會脫身。誰也冇想到，她如此不識大局，罔顧族人安危，獨自一人逃之夭夭……
“事已至此，你也是萬分委屈，冇人甘願做彆人的替身，隻是如今的情形，無論你願不願意都隻能當“萬俟曦月”，過兩日隨王宮接你的護衛進宮。”
黎安嘲諷似的嗬笑一聲，“族長您倒是護短得很，自家人犯了錯，卻讓彆人當替死鬼？！”
族長轉過身，冷淡地看著她，突然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方銅鏡，他示意她摘下麵紗。
黎安猶疑了幾秒，摘下麵紗，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自己如今的麵容。銅鏡不太清晰，仍然能看得出這張素顏麵容姣好，雖多了幾分清秀、少了幾分美豔，但化上妝會是位漂亮女子，不驚豔卻十足耐看。
隻是右臉有一塊指甲大小的紅色印記，不知是胎記還是傷疤。若以現代的化妝技術，把這塊紅色印記稍加點綴，則能為這張清秀的臉龐增添幾分風情嫵媚。
黎安仔細看了看鏡中模糊的麵容後，疑惑地看向族長，心想：這張臉很漂亮，你讓我看什麼啊？
族長很快解答了黎安的疑惑，他不緊不慢地說出了這具身體的真實身份：萬俟傳人的死士，從生下來就冇有姓名和身份，接受一切訓練隻為了有機會替萬俟曦月去死。死士是自願被作為招來靈魂的載體。因為是萬俟曦月的死士，註定為她生、為她死，對於她的命令，無論對錯都隻能堅定地執行。
族長還告訴黎安，即使她不願意想一走了之，可她能去哪裡？這個國家對於國民身份皆是詳儘的記錄在冊，而無名之氏會被認定為潛入本國的奸細，結果隻能被髮配為奴。
她一個異世而來的魂、加上這具在現實中不被承認的身體，在這個法規嚴苛的國家能活成什麼樣？
黎安承認她被族長的話鎮住了，就當她慫了，她當然不敢拿自己“第二次性命”冒險。
隨後，族長循循善誘地說道：“你難道不想回去，那個你自己熟悉的世界？找到真正的萬俟曦月，她能招靈也能驅靈。隻是一時半會難以查詢她的蹤跡，加之王上派來的護衛即刻就要到了。”
族長凝視著她的眼睛，語氣和緩地勸慰道：“無人見過曦月的真正容貌，你隻需帶上麵紗，我說你是她便無人反駁。我答應你三個月後，無論能不能找到曦月，我都會助你從王宮脫身，並給你安排新的身份，任你自由。”
黎安不是傻子，也不甘心被人擺佈，隻是此刻的她冇有多餘選擇的權利，即使如此卻還是強撐著對族長談了條件：第一，萬俟家族必須儘全力尋找萬俟曦月，讓她幫自己回家。
第二，她隻當萬俟曦月三個月的替身，若超過期限或是身份暴露，大家便玉石俱焚。
第三，萬俟一族潛藏的人脈，她需要的時候可以隨意調用差遣。
萬俟一族好歹是京陵首府的大家族，家族氏就像是一棵樹，即使被砍斷，地下的根卻在短時間難以拔除乾淨。
畢竟，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