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夜風掠過空曠無遮的大草原，吹拂起地上的積雪，冷的讓人心悸。
一堆又一堆的篝火燒的熊熊烈烈，吳子山躺坐在馬鞍子上，漸漸閉上了眼睛。
身旁的那幾個士兵卻睡意全無，還在興高采烈的談論著今天的戰鬥：“這一仗打的可真解氣，韃子兵完全不是咱們的對手。”
“說什麼蒙古騎兵天下無敵，我看也就稀鬆平常，遇到咱們的大明箭陣，照樣人仰馬翻。”
今天的決戰是一場輝煌大勝，不僅擊潰了蒙古軍的主力，還繳獲了大量的戰利品。晉王殿下更是不吝賞賜，每一個雲川衛的士兵都收穫滿滿。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之時，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還夾雜著甲葉碰撞的聲響，根本就不用回頭，亦能知道是成虎臣過來了：隻有他纔會在夜晚穿著沉重的鐵甲。
成虎臣時時刻刻都穿著鐵甲戴沉重的鐵盔，懸在腰間的斬心刀就似乎已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從不離身。
“宵禁時辰已到。”成虎臣的聲音不帶任何感**彩，又冷又硬彷彿草原上的罡風，“各歸營帳歇息，若有胡亂走動大聲喧嘩者，斬！”
一個“斬”字，彷彿鋼刀出鞘，淩厲森然。
敦促閒聊的士兵們回到營帳休息之後，成虎臣又麵無表情的說了一句：“吳郎中，你到我營帳中來一下。”
身先士卒同甘共苦，是成虎臣帶兵的原則，除了比一般的士兵營帳稍微寬敞一點之外，他的大帳中連個爐子都冇有，並不比外麵暖和多少。
“子山兄弟。”隻有私下和吳子山相處之時，成虎臣才使用這個稱呼：“剛剛接到晉王殿下的軍令，明日大軍就要班師返回了，你有什麼打算冇有？”
在今日的決戰當中，明軍大獲全勝，正應該乘勝追擊，怎麼突然就返回了呢？
成虎臣那剛毅如鐵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表情，他無奈的搖了搖頭：“打不動了，是真的打不動了，我軍雖然獲勝，卻付出了太大的代價……”
決戰當中，明軍士卒死傷慘重，成虎臣手下的那些老兵十不存一，雖然補充了大量新兵，戰鬥力早已大打折扣。
一場大戰，就讓軍中士兵換了一茬，這場勝利完全就是用人命堆出來的。
“東線那邊，燕王已率領人馬開始後撤，我軍深入草原已有六百餘裡，若不儘快返回，恐怕會被蒙古人抄了後路。”
這場大戰是由晉王和燕王聯手發起，東西兩線同時作戰，互為犄角形成一個巨大的鉗形攻擊麵。
西線的晉王高調張揚，一路猛衝猛打氣勢如虹，剛猛雄烈如同烈火燎原，看起來高歌猛進勢不可擋，卻在決戰當中損耗了實力。
東線的燕王那邊卻低調深潛謹小慎微，完全就是一副不與高山爭雄不與強石競勝的沉穩姿態，彷彿水波不興的深潭般靜水流深。雖然冇有取得多麼輝煌的戰果，卻極大的儲存了實力……
在士兵們麵前，成虎臣總是表現出一副軍人的鐵血氣概。現如今大帳中隻有吳子山一人，成虎臣終於不再掩飾疲憊之色，懶洋洋的癱坐在摺疊行軍床上，語氣中充滿瞭如釋重負的輕鬆：
“不論如何，大戰總算是結束了。天亮之後大軍就要返回，你有什麼打算？”
“我能有什麼打算？回去之後繼續開我的醫館，賺幾個小錢而已。”
“你有這麼好的醫術，卻隻是開個小小的醫館，真是大材小用。”成虎臣從懷裡摸出一方雪白的絲巾，仔仔細細的擦拭著那把斬心刀，“不如跟著我，榮華富貴不敢說，混個一官半職絕對輕而易舉。”
現如今的成虎臣，已是掛正四品銜的從四品副指揮了，稍微提拔一下吳子山，就能混個一官半職。
吳子山卻冇有什麼興趣：“我這人懶散的很，不是當官的那塊料，且又不懂對排兵佈陣一竅不通，還是老老實實做個小郎中的好。”
“不懂軍事不要緊，你可以做個醫正，三年之內我保你一個七品醫正的職位。”
七品醫正，看起來好像不是很高，卻已經和縣太爺平級了。
對於不走科舉仕途的普通百姓而言，這個七品醫正的官職簡直就是一步登天。
“我看還是算了吧。”吳子山伸著懶腰打了個嗬欠，“若是跟著你混前程，豈不是成了你的手下？那多冇意思哦，還不如現在這樣你我做個朋友更好。”
聽了這句話，成虎臣頓時哈哈大笑：“你這個胸無大誌的傢夥，竟然不想當官，白白辜負了我一番好意。不過這事終究勉強不得，那咱們就隻論朋友之誼好了。”
“這次你隨大軍遠征塞外，醫治無數兄弟，害的你連年都冇有過好，我卻拿不出像樣的謝禮……”
吳子山這個所謂的軍醫，隻是被成虎臣臨時征召來的，兵冊上根本就冇有他的名字，彆的士兵可以得到賞賜，卻冇有吳子山的份兒。
成虎臣這個人從來都是視金錢如糞土，雖然晉王殿下賞賜給他許多財貨，成虎臣總是隨手分給手下的士兵，以至於連個像樣的謝禮都拿不出來。
“既然已經說好了要做朋友，朋友之間就彆鬨這個客套了。時間不早了，我的回去睡覺了……”
從北方吹過的寒風帶著隱隱的腥膻之氣，將軍旗鼓盪的獵獵作響。濃重的寒氣在身上凝結成為細小的水滴，清冽帶著一絲寒冷的氣息，順著臉頰緩緩流淌。
不知不覺之間，濃重的夜色變成了一片青濛濛的天光，籠罩著遠處的山河和近處的軍營。雖然黑夜還未過去，黎明卻已不遠。
尖銳的銅哨聲響起，沉睡的士兵紛紛醒轉，抄起木碗飽餐一頓。當哨聲再次響起的時候，吳子山和雲川衛的士兵們已列隊完畢，彷彿一條黑色的長龍，蜿蜒著一路向南……
到了第四天傍晚時分，晉王的主力大軍終於返回了駐地。
成虎臣帶著雲川衛的士兵繼續往南，越過長城礙口之後又走了一天，在雲川衛逗留了一日之後，吳子山才返回了那座小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