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下的李大人李公子何其之多,然我李瀍卻隻有一個,你僅需識得獨一無二的李瀍便可,切莫要將在下同那些李大人李公子混為一談。”
說罷,李瀍唇角勾起笑意,饒有興致地盯緊湄遙,似乎很期待對方的反應。
湄遙仍舊是笑笑,不動聲色放下壺。
男子看上去斯文儒雅,可眼神中卻另有一股豪爽之態,而言語間的風流不羈,也掩飾不了他自身內裡的巍巍貴氣,在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式的談吐間,其實也在不動聲色地考量彆人。
湄遙一手輕挽衣袖一手端了茶盞,淺笑舉盞:“如是湄遙便遵公子意就是,不過以公子無拘無束不拘小節的性情,恐雲旖閣的茶並不能令公子儘興吧,不如喝了這杯,咱換過了美酒佳釀,湄遙承諾,定以世間獨一無二的雲旖閣令世間獨一無二的李瀍公子乘興而來,儘興而歸!”
“哈哈!”李瀍大笑,湊近湄遙,“小丫頭說大話,當心風大閃了舌頭。”
“如何?”湄遙不躲不閃,不卑不亢,連笑容也冇有一絲的變化。
“客隨主便!”
阿鳶見此忙起身,招呼門外聽候的丫頭們,將雲旖閣上好的陳釀送進來,另備些下酒的小菜。
等酒菜上齊,湄遙當仁不讓,先自罰三杯,以謝來遲之歉,李瀍笑而不語,眼中的興致更濃,主動為湄遙斟酒。
三杯過後,湄遙氣不喘色未改,又敬了李瀍一杯才放下酒盅,問:“先前阿鳶的小曲兒如何?”
李瀍答:“阿鳶姑娘冰雪玲瓏,曲音雨潤芹泥,甚雅!不過在下既慕名前來,當是更想聽聽湄遙姑孃的小曲兒,不知姑娘可賞臉?”
湄遙便也不推辭,命人取過一張琴來,就在李瀍身邊輕攏慢撚,阿鳶則換了一支笛,與湄遙的琴韻相和相映,此時又進來兩名胡姬,隨著湄遙婉轉的歌聲以及曲樂翩翩起舞,一時間淺雲間內鼎香霧嫋,嬌柔歌白玉,婀娜舞紅綃,好不沉醉。
李瀍一邊品酒一邊賞心悅目,不過他的目光卻似對兩名胡姬不甚在意,而是更多地落在了湄遙的側臉以及撫琴的手上,湄遙的歌聲不是他聽過的最好的,甚至略顯低啞,卻充滿了生氣與靈動,仿似一縷煙花流淌過夜河,絢媚入骨,三魂七魄都不禁癡了去。
一曲歌罷,湄遙下去換了舞姬的裝束,足踏高頭紅絢履,身披霞雲珠纓帛,又跳了一曲拓枝舞,方纔重新坐回李瀍身邊。
此時的湄遙略有嬌汗,粉麵更是花鮮如潤,李瀍忙與斟酒,心思依然搖曳動魄,起伏難平:“不想這邯鄲城內王姑娘果然名不虛傳,在下也算冇白來邯鄲走一遭了。”
湄遙笑,“先前李瀍公子可是嫌小女在說大話。”
李瀍有些不好意思:“算在下失言,來,在下自罰一杯,算是賠罪!”
湄遙攔了他,“李瀍公子莫急,還有的是罰酒的機會,就怕到時公子不勝酒力!”
李瀍心神領會,哈哈笑道:“無妨,隻管儘興,大不了醉倒雲旖閣!”
於是阿鳶和兩名胡姬也加入進來,眾人行令猜拳,笑鬨不絕,一直鬨到夜幕沉落華燈初上,各自都喝了不少的酒。
阿鳶和兩名胡姬先後不勝酒力,薰然倒臥在矮榻一側,隻有湄遙和李瀍還在勉勉強強繼續,李瀍憑著最後一點清醒意識,低首凝視湄遙道:“與君相識,不能說勝過往十年,然真想從此長居雲旖閣,朝夕相伴姑娘,如此說,可會遭姑娘見棄?”
說著就要來捉湄遙的手,奈何頭眼昏花,那玉手明明就在眼前,偏總也捉不到。
湄遙以袖掩唇,嬉笑著閃躲,李瀍的話的她已是聽慣不經,風塵萬丈,又有幾人能免俗?
笑鬨過,湄遙忽然淡淡道:“李瀍公子是客,雲旖閣又是迎客之地,豈有見棄客人的道理,但妾身私以為公子自長安來,真的能長居邯鄲麼?所謂朝夕相伴,莫不是安慰妾身?”
李瀍大笑,不置與否,兀自灌了一盅酒入喉,最後道:“想你也是不為所動,不過所謂朝夕是在心裡,待你不將我作客人看那一日,便自會有了!”
湄遙聞言心頭微怔,笑容漸去,她自幼便受到謝孃的悉心調教,這兩年名響邯鄲城,閱人無數,來雲旖閣的不是客,又能當是什麼?
再轉臉,李瀍已酣然醉倒,仰麵朝天地沉沉睡去,即使是睡著,他的眉眼五官也如蒼崖雲樹挺拔勁秀得出世逸塵,湄遙不僅歎了口氣,喚來丫頭扶李瀍移居內室休息,自己亦撐著酒力回了房。
頭痛的厲害,謝雲旖過來看了湄遙一趟,讓湄遙就此好好休息,夜間其他的場子和客人,不用湄遙再勞心,湄遙也冇客氣,熬不到洗漱便爬上了床,像李瀍這樣海量的客人,她遇到的並不多,今兒也算是到了極限了。
月上中宵,更深露重,不知怎的,湄遙睡著睡著莫名地就醒了,她來到窗前,頭依舊是痛,四周行酒調鬨的聲音像波潮,一陣卷席一陣,令頭痛愈發難耐,平生頭一次,湄遙竟忽然生出一絲厭倦,對雲旖閣徹宵不歇的喧吵,有了厭倦。
另一室,李瀍也醒了,室內蘭燭煌煌,卻獨剩下他一人,他不想起身,枕著頭安靜地傾聽著喧囂的聲浪,窗外孤月冷寒魄,多少次他都是在喧囂中的寂冷裡醒來,人間最是熱鬨處,往往,也最孤孑。
第二日日近中午,湄遙才慵懶地再次醒轉,陽光耀眼,照進寢間一片澄亮,雖纔是正月,可暖室中也讓人生出些春回大地的錯覺。
喚來侍奉的丫頭梳洗,湄遙順便問了問,頭夜的李公子是否走了,丫頭回稟,說是冇走,隻是早上出門了一趟,纔回轉不久,這刻大概是在用膳。
聽到李瀍果然留了下來,湄遙忍不住浮出笑意,丫頭好奇,問湄遙笑什麼,湄遙掩飾過去,隻道:“且聽謝娘怎麼個支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