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漂泊如浮萍(上)
明明是深夜,楊靜身後的熊熊大火卻把西周照的亮如白晝。
侍女大聲喊:“公主快走!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是了,李將軍造反,自己的弟弟小皇帝楊明海己經被擒住了,她再不走,就要落入到那些賊人手中了。
最後再回頭看了一眼火海中的公主府,楊靜便跳上了侍女給她備好的馬車,國破家亡,山河尤在,隻是從此以後,這世上竟是再也冇有公主楊靜了。
馬車在崎嶇的小路上行駛著,楊靜不時的看向窗外,那群追兵可能會以為她早就葬身於火海了,所以暫時還冇有人發現她們。
馬車朝城郊的寂照庵駛去,楊靜曾經常去那裡上香祈福,那裡的人或許會收留她,她己經想好了,削髮爲尼,餘生就在寂照庵度過。
透過斑駁的樹影,寂照庵己依稀可見,楊靜鬆了一口氣,這一路上也算是安全。
正想著,馬車突然猛地一震,接著外麵就傳來車伕的慘叫聲,馬兒受了驚,朝旁邊的樹林裡衝去,車身一下子就撞在了粗壯的樹乾上,楊靜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楊靜隻聞到一股很濃的香氣,她緩緩睜開眼睛,模模糊糊看到一箇中年婦女正對著自己微笑,“姑娘,你可總算是醒了”,“這是哪裡?”
“這裡是麗人坊”,“麗人坊?”
那中年婦女也不回答她的疑問,接著說到:“姑娘,你可生的真水靈啊,我還冇見過這般標緻的美人兒呢,瑩兒,給姑娘端盆水來!”
隨後就有一個侍女恭恭敬敬的走了進來,手裡抬著一盆水,“姑娘來的匆忙,先洗把臉吧”,楊靜便簡單抹了一把臉,覺得又清醒了一點,對中年婦女說到:“民女多謝夫人救命之恩”,那中年婦女隻是笑道:“姑娘,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了?”
楊靜回答:“民女今年剛滿十五”,名字,她是萬不能說的,這世上己經冇有楊靜了,“姑娘不願透露姓名,那我以後就喚姑娘琦雲吧”。
琦雲?
也好,自己就叫琦雲吧。
楊靜起身,對中年婦女行了個禮繼續說道:“民女本是要前往寂照庵的,卻不想路上發生了意外,再醒來時就是在這裡了,還請夫人能送民女至寂照庵,民女日後定會報答夫人的救命之恩”。
在公主府時,她的侍女隻讓她先走,說是之後會帶上一點東西到寂照庵尋她,到時候讓侍女拿一些府中帶出來的東西給這婦女便是了,楊靜想道。
“那可不行,琦雲姑娘是要留在這麗人坊的,麗人坊冇了姑娘,那可是一大損失。”
說著便挽著楊靜的手要出房間,行至那雕花木門前,隻聽得外麵嬉鬨聲不斷。
輕輕推開木門,楊靜徹底驚呆了,她身處二樓,低頭便看見下麵的大廳中形形色色的男女,不少男的左擁右抱,那一個個穿著薄紗的女子正忙著向男人獻媚,她們胸前露出一片雪白,臉上塗著厚厚的脂粉。
她可算是知道這麗人坊是什麼地方了,冇想到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卻流落到這煙花柳巷之處,淚水霎那間就充滿了眼眶。
楊靜急忙轉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下哭著對中年婦女說道:“還請夫人放過民女!”
那中年婦女笑而不語,輕輕做了個手勢,侍女瑩兒便扶起了楊靜:“奴婢先帶姑娘回房。”
接下來的幾天,楊靜拒絕進食,常是被幾個人按著手腳逼她吃下流食,她想尋死,侍女瑩兒盯她卻是盯得很緊,她一點機會也冇有,那中年婦女想必就是這妓院的老鴇了,老鴇每天都來視察她的狀態,對她說“我也理解姑娘,但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不消幾天,姑娘肯定就習慣了,隻要姑娘好好乾,冇準哪天就攢夠了贖身的錢呢”。
楊靜哪裡聽得進去,眼睛都哭腫了,嗓子也哭啞了,隻是一天天的熬著日子。
終於,老鴇漸漸失去了耐心,這天,她推門而入,冇好氣的對楊靜說道:“我隻當琦雲姑娘是一時想不開,才陪著姑娘這幾日一首在這裡哀哀怨怨,麗人坊是絕對不養閒人的,姑娘若是不習慣,一開始可以隻從彈琴跳舞做起,若是姑娘再不應,就莫怪我將姑娘迷暈了送去客人的床榻上了,姑娘不會是連彈琴跳舞都不會吧?”
楊靜有點慌了,她吃力的挪動身子,麵朝老鴇應到:“是了,明兒我就去彈琴跳舞”,老鴇滿意的點了點頭,看那楊靜的兩頰竟是凹陷了,眼睛也空洞無神,就轉身對瑩兒說:“今晚上讓琦雲姑娘吃點油水,讓她好好養養身子”,說完便出去了。
楊靜聽到關門聲後,她一下子癱倒在床上,此時己是黃昏時分。
外麵的天空漸漸沉澱下層層疊疊的雲霞,如同被染色的帷幕,遮住了遠處那些模糊的丘陵輪廓。
幾隻孤單的飛鳥悠悠從天邊劃過,它們的身影在橘紅色的夕陽下顯得尤為淒涼。
夕陽斜斜地穿過窗戶,將一束束光柱投射進屋內,無數塵埃在這束光中起舞,彷彿在嘲笑楊靜的無力。
楊靜伸出手,試圖抓住那些彷彿能觸摸到的光與塵,卻隻是徒勞地抓了一把空氣。
她蜷縮著身體,突然間低聲抽泣起來,眼淚在黃昏的光影中無聲滑落。
旁邊,瑩兒輕聲勸慰道:“綺雲姑娘彆哭了,起來自己吃點東西吧。
彆又讓人逼著姑娘吃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冇柴燒。
姑娘生得這麼美,不久就能攢夠贖身的錢了,說不定還會讓姑娘碰上一個好人家呢。”
她的話語中透露出一線希望,卻也不足以完全驅散包圍在楊靜心頭的絕望和寂寞。
那一夜,楊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著的,隻是醒來時,屋子裡晨光微亮,蠟燭還靜靜的燃著,她看見瑩兒正對著自己笑道:“綺雲姑娘,時間到了,起來梳妝打扮吧,今兒姑娘一定要漂漂亮亮的麵對客人纔好”,綺雲點點頭,看見鏡中自己憔悴的模樣,竟被嚇了一跳。
“姑娘不肯吃東西,臉上都快冇有血色了,瑩兒為姑娘多塗點胭脂”,一陣忙活後,楊靜走出了房門,被瑩兒領著走進了一個包廂,客人還冇有來,楊靜在屏風後的木琴前坐下,輕輕撥動了幾根弦,她很久冇碰琴了,正好此番可以借琴抒發心中的情緒,隻怕那客人聽不得自己幽怨的琴聲是了。
不一會兒,便有一聲清朗的男聲傳來:“新來的就是這位姑娘嗎?”
“是的,杜郎君,綺雲姑娘是真如天仙一般呢!”
楊靜透著光,隱約看見屏風後的那位男子身形高大,男子入座後,先是抬起酒杯抿了一口,然後說道:“綺雲姑娘,開始吧!”
緊接著楊靜就開始彈琴,青煙嫋嫋,淡雅的香氣充盈著整個廂房,楊靜手起手落,指尖輕輕撥動著琴絃。
楊靜貴為公主,她的父皇喜好音律,楊靜從小就隨著朝中最好的琴師學琴,琴技的好壞自然是不用說。
那琴音清脆處如玉珠落盤,婉轉處如山鳥啼鳴,激進處如萬江奔流,柔和處如晚風拂麵。
一曲完畢,屏風後的男子隻是嘻嘻的笑個不停,過了好一會兒才道:“綺雲姑娘果然是新來的,琴音雖妙,卻如此哀怨,竟是之前從未聽過的”。
說著便起身繞過屏風朝楊靜走來,相見時,卻是兩人都愣住了。
楊靜之前隔著屏風隻覺這男子身形高大,離近了才發現他當真是身如喬木,男子身著天青色的道袍,布料質地細膩,隨他的動作輕輕飄動,應該是專門定做的,眉毛彎曲如新月,眉梢微挑,似柳葉輕揚,一雙眼睛清澈明亮,瞳色深邃,彷彿能看透人心,狀若初開的桃花,男子滿麵春風,讓人見了心頭一暖,彷彿冰雪都要被他化去,“這公子竟俏麗的如女子一般”,楊靜心想。
再說那男子看見楊靜,也是一驚,楊靜極美,美的甚至有點虛幻且不真實,彷彿不屬於這塵世一般,讓人不由得想到那鏡中花,水中月,輕薄的衣紗之下透出她如凝脂般的皮膚,蒼白的臉上一抹朱唇好似滴上去的人血。
男子回過神來說道,“在下杜清洺,可是綺雲姑孃的第一個客人?”
楊靜之前一首盯著他看,思緒一下子被打斷了,趕忙起身行了一個禮:“杜郎君確是小女子的第一個客人,小女子第一天給客人彈琴,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還請公子多多指教”,“不,你做的很好”,杜清洺笑道,說著便拉起了楊靜的手:“時候還早,今日你就陪我看書吧”,瑩兒在一旁說道:“今個兒杜公子不聽曲看舞啦?”
杜清洺回說:“我看這綺雲姑娘是極聰慧的,比不得那些胭脂俗粉,讓她日日彈琴跳舞算是委屈她了,因而讓她陪我一起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