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同於戲曲的渾厚喧鬨,輕快的鼓點和著婉轉的竹笛,奏出悠揚的曲子。

幾麵大鼓被推上台,中間圍著一朵巨大的荷花,隨著鼓點起落,荷花逐漸綻放,一抹紅影瞬間吸引了眾人的視線。

堂下的交談聲不知何時而止,所有人的眼裡隻剩下了那旋轉的紅裙。

甩袖,擊鼓,身輕如燕,柔若無骨。

她踩著鼓點,一步一舞,紅袖同墨發揚起的弧度,優美得令人忍不住讚歎。

四名侍女高高舉著一幅空白的畫卷,眾人便看著那袖子一沾墨水,在畫捲上龍飛鳳舞。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歌舞常見,但是在維持舞姿的同時還要作畫,著實令他們大開眼界。

衛辭盯著台上舞動的人,狹長銳利的雙眸逐漸眯起,湧動著莫名的暗芒。

隨著鼓聲漸落,那舞姬的動作也漸漸停了下來,退至畫卷之後。

眾人都伸長了脖子看去,想看看這一番舞畫結合,能做出何等畫作。

待侍女將畫卷立起來,一幅“八仙祝壽”圖栩栩如生,雖不至於是精妙絕倫,卻也足以讓眾人拍案叫絕。

一時間滿堂喝彩,就連衛老夫人也是驚喜過望,連忙詢問楊管家,這是哪兒來的舞姬,竟這般有心。

楊管家吞吞吐吐地回答不上來之時,便見那舞姬摘下了麵紗,向衛老夫人行禮,輕軟的嗓音卻透著難以忽視的穿透力。

“孫女菀菀不才,攜八仙為外祖母祝壽,祝祖母南山同壽,福祿康寧!”

少女抬眼,清透明亮的雙眸如星璀璨,瑩瑩雪膚白裡透紅,精緻絕色的五官令滿堂失色。

似一滴水滾入了沸油,滿座議論紛紛,有驚豔,有讚賞,有探究,也有妒忌。

隔著一段距離,衛辭將她的一舉一動儘收眼裡,心裡頭那股異樣與懷疑越來越濃烈。

似乎是感受到了敵意,她朝他望來,又像兔子一樣膽怯地收回了視線。

衛辭眼角微不可見地一挑,稍縱即逝。

這一舞一畫,著實為沈菀賺足了眼球,也為衛老夫人賺足了顏麵。

待她換好自己的衣裳過來,衛老夫人親切地招呼她過去,向眾夫人們介紹她的身份。

“這是凝兒的女兒,可憐我的凝兒,早些年嫁去了澹州沈家,山高路遠,從未回來過,如今隻剩下這嬌嬌孫女,一個人上京尋親,不知吃了多少苦……”

衛老夫人原本正高興著,說起早逝的女兒,又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沈菀急忙哄道:“外祖母,菀菀精心準備這一出,可不是惹祖母哭的。要是讓孃親和八仙瞧見了,可不得怪罪菀菀讓壽星傷心了?”

衛老夫人又是被她逗樂了,看著她的目光更是充滿了憐愛與歡喜。

沈菀臉上掛著笑,心裡卻是狠狠地鬆了口氣。

這場壽宴的焦點是沈菀無疑,眾夫人們瞧著她那傾城姿色以及衛老夫人對她的態度,心裡也紛紛有了計較。

沈菀卻分外不舒服,那一道道目光,像是在打量貨物一般,若是旁人隻會覺得受寵若驚,落在沈菀身上,隻覺得難堪。

尋了個由頭,她出了宴廳,衛萱然卻也跟了上來。

“真行啊沈菀,冇瞧出你還有這等本事!”

衛萱然是薛姨孃的女兒,因薛姨娘生了小公子衛煦,身份也水漲船高,在府中頗為得寵,連帶著衛萱然也橫著走。

沈菀早有懷疑,那幅繡品就是她派人剪的,畢竟從她來的那一天,衛萱然便處處跟她作對。

“三表姐,我好像冇得罪過你吧?”

雖然沈菀恨不得撕了她的臉,但人在屋簷下,她還是得壓一壓脾氣。

衛萱然冷笑,“本姑娘看你不順眼,還需要理由嗎?”

她這話,便是承認了那些事是她乾的。

沈菀冇有半點不甘或憤怒,反而生出了一股無力感。

看吧,這就是會投胎的好處,仗著薛姨娘受寵,她就能這樣任性妄為。

就像薛逸一樣,不管怎麼羞辱她,她都不能對他們怎麼樣。

沈菀深呼吸一口氣,壓著心裡的憋屈。

“三表姐,我的父母都已經去世了,隻剩下外祖母一個親人,我隻想在這裡好好生活,不想跟你們爭什麼。”

這話卻惹惱了衛萱然,她尖聲叫嚷:“沈菀!你裝什麼啊?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知道皇後孃娘要給太子選妃,故意挑著這個節骨眼來的!”

沈菀一臉愕然。

她是真的不知道!

她是有想過靠著衛國公府,尋一門好親事,但是從未肖想過天家。

衛萱然如同被逼急了兔子,雙眸猩紅,麵目憎惡。

“我警告你!太子妃之位是我的!你要是敢去太子殿下麵前獻媚,我就像毀了那幅繡品一樣,毀了你的臉!”

衛萱然發泄一通,憤然離去。

沈菀站在水池旁,惱恨撿起地上的石子砸向池中的敗荷。

“嗬……”

一聲低笑自身後傳來,有了薛逸的先例,沈菀猛地轉身跳開,卻忘了自己身後是池塘,重心不穩,眼看著就要掉下去,一隻手強有力地將她抱了回來。

腳落在平地,沈菀急速加快的心跳卻尤未平靜。

“你冇事吧?”

麵前的男子關切地詢問,兩人過分親近的距離讓沈菀倍感冒犯,匆匆忙忙將他推開。

她這纔看清了他的模樣。

眼前的男子約莫弱冠之年,雲青色的衣袍襯得其身姿清瘦挺拔。麵如冠玉,鼻梁高挺,淡緋色的薄唇勾著一絲笑意,頗有幾分風流之氣。

沈菀在看他的同時,盛瑾也在看著她,哪怕隱藏得極好,眼裡還是流瀉出一絲驚豔。

身為東宮太子,盛瑾亦是看慣了各色的美人,卻冇有一個,像沈菀這般美得張揚。

思及方纔衛萱然的話,盛瑾也把她的身份猜得**不離十。

沈菀不認得他,但是今日能來衛國公府的,又能在後院走動的,又豈是什麼小人物?

她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禮道謝,一本正經的模樣,卻惹得盛瑾發笑。

“就你這脾氣,難怪被欺負了,也隻敢在這裡拿石頭撒氣!”

他那懶散調笑的話語令沈菀甚是無語。

不拿石頭撒氣,她還能把衛萱然揍一頓不成?

但人設不能崩,在人前她還得小心翼翼地藏著自己的心思,紅著臉頰,泛著一絲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