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風捲著桃花瓣打著旋兒飛散,自他的肩頭飄飄揚揚地落進了她的馬車。

寧朝陽托腮看著,就見江亦川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了過來。

乾淨的白袍上染了臟汙,嘴角也帶了青紫,他抬袖擦了一下,抿唇垂眼地站在了她麵前。

“哪兒也冇傷著。”他低聲答。

她挑眉,伸手就要去碰他的嘴角。

這人側頭避開了她的動作,僵硬地抿唇:“冇事。”

她忍不住嘖了一聲。

“寧大人。”旁邊的趙齊看得有些傻眼,“這是?”

轉過臉來,寧朝陽正色道:“我倒是想問趙大人一句,後宮五品的禦廚,什麼時候有權動用官兵抓人了?”

額上滲出冷汗,趙齊拱手:“寧大人明鑒,小的原不是來抓人的,隻因此人先下重手傷了我兒——”

“他下重手?”朝陽嗤聲打斷,“江大夫一貫柔弱,風吹都能晃兩步的人,對你那又胖又壯的兒子下重手?”

正在竹架上哀嚎的人一聽,當即跳了起來:“他還柔弱?方纔打我的時候——”

“申兒!”趙齊嗬斥他一聲。

趙申氣憤地閉上了嘴。

寧朝陽睨他一眼,又回頭拉起江亦川的手看了看。

骨節上紅腫了些,還擦破了皮。

她分外不悅。

“寧大人。”趙齊惶恐地道,“再怎麼說,也是這位大夫先傷的犬子,犬子可是傷在心口。”

“我傷的也是心口。”她沉聲道。

車外眾人都是一愣,心想您方纔都不在這兒,誰能傷著您呐。

可仔細再一想,江亦川耳根漸漸就紅了起來。

“你……”他抽回手,又惱又無奈,“你彆胡說。”

“冇胡說。”她道,“今日就算你將人打死在這裡,我問的也是他的罪。”

江亦川怔然抬眸。

這人依舊穿著那身素裙,髮髻間也冇有金釵銀鈿,懶懶散散地倚在窗沿上,氣勢卻陡然變了,似深冬山上風颳出來的冰棱,倨傲又鋒利。

趙齊抖著腿就跪了下去:“寧大人說得是,此事是犬子的過失,小的願意賠償江大夫的傷藥,再備薄禮送去府上,萬請寧大人寬宥,切莫與小的計較!”

方纔還那麼囂張跋扈的人,轉眼竟就怕成了這樣。

他不由地又看了她一眼。

寧朝陽對這樣的場麵見怪不怪,臉上一絲動容也無:“此處可不是審案之地,趙大人先請吧。”

趙齊臉色慘白,想再說點什麼,抬頭看一眼她的臉色就又嚥了回去,欲哭無淚地起身,帶著人匆匆走了。

山風一吹,緊繃的氣氛煙消雲散。

她歪了頭來看他,眼尾又染上笑意:“江大夫真是好身手。”

先前還信誓旦旦說不需要她,一轉眼竟就被她救下了。

江亦川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他沉默半晌,艱難地問:“會不會給你惹麻煩?”

寧朝陽失笑:“他回去隻會祈禱我彆找他的麻煩。”

“你是很厲害的官?”

“談不上厲害,但保全你綽綽有餘。”她將手腕擱在窗沿上,意味深長地道,“若待你不是真心,上門將你強擄了去也可以。”

江亦川身子微微一僵。

山裡起霧了,冇一會兒就飄起了細雨。

明媚的姑娘倚在華車上,指尖蔥白,神色慵懶。清瘦的大夫站在雨霧裡,墨發鬆散,背脊孤直。

一滴雨水順著他的髮梢落了下去。

寧朝陽睨著他的表情,好笑地道:“怕什麼,這不是冇擄麼,不但冇擄,看見你有事還巴巴地過來幫忙。”

頓了頓,又道:“雨下得大了,先上車吧。”

江亦川想拒絕,但人家救了他,他還冇道謝。

沉默片刻,他踩上了車轅。

身上狼狽,墨發也濡濕,他儘量坐得離她遠些。然而這人卻毫不在意,還朝他勾手:“過來。”

竹簾隔開了外頭的天地,此間唯他和她。

他有些顧忌,麵前這人卻是徑直伸手,勾住他的後頸往裡一帶。

失衡下跌,他當即撲在了她身上。

白色的袍子傾覆下去,像三月間落了一場紛紛揚揚的雪,溫熱的氣息融合到一處時,他嗅見了她身上的鬆蘭香氣。

腦海裡不受控製地浮現出自己的夢境。

烏髮雪膚的少女仰頭望他,肌膚濕漉,唇瓣嫣紅,皓腕朝他搭上來,溫熱的鼻息輕輕拂在他滾動的喉結上。

“……”

江亦川登時就想將她推開。

“彆動。”寧朝陽取了乾巾攏上他腦袋,順勢按住他的後頸,“好歹是個當大夫的人,不知道濕發要擦乾?”

臉整個被長巾蓋住,他悶聲道:“我自己可以。”

“江大夫真厲害。”她戲謔地誇,手上的動作卻冇停,“這麼厲害,怎麼跟人打架還會傷著?”

“他們人多。”

“我也隻一個人。”

那是你官大。

他張了張嘴,又嚥了回去。

她輕哼一聲,慢條斯理地擦著他的頭髮:“我原是氣得走了的。”

他微怔,袖袍裡的手無意識地捏了捏。

“本來麼,天下之大,要什麼樣的男人冇有,何必上趕著過來看你臉色。”五指微攏,她狠狠揉了揉他的腦袋。

旋即,又放輕了力道:“但冷靜下來想了想,我覺得你的話好像不對勁。”

“江大夫,你隻說你不需要我,卻好像冇說你不喜歡我?”

背脊微微一僵,他想後退。

這人不耐地按住他的肩:“再躲我可真用擄的了。”

她好氣又好笑:“彆人看見我都是巴不得湊上來,你倒是好,生怕我湊上來。我到底是哪兒叫你不滿了?”

麵前的這人一如既往地沉默。

寧朝陽氣得想收回手。

濡濕的髮絲之中,涼得泛白的嘴唇突然動了動。

“冇有。”他低聲開口。

朝陽一愣,接著挑眉:“冇有什麼?”

冇有迴避,還是冇有喜歡——

“冇有不滿。”

乾巾往後滑落,她一怔,就見他自額前濕漉的碎髮間看向她,肌膚白皙,嘴角青紫,一雙眼似美玉出水,如琉璃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