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蕭祈睨一眼沈清禾,她顯然還冇想好要怎麼回答這個問題,隻是食盒中的的確確又是不折不扣的牛乳,沈清禾想,下次,還真得換點不一樣的吃食了,否則,還不知道能不能再進這勤政殿。

蕭祈很少見沈清禾這麼木訥的時候,他忍不住收緊拳頭,抵在唇上,佯裝咳嗽再次笑了。

方纔還冷峻的麵容一下子生動形象起來,龍形玉冠下,劍眉星目,七分散漫下帶有一絲戲弄,一身玄黑色金線刺繡龍袍襯托的人玉樹臨風,周身冷冽氣息也漸漸收了,蕭祈伸出手去,自行拖了食盒到麵前。

他自顧自打開,果不其然,一盅溫熱牛乳氳出淡淡芳香,旁邊一小碟蝴蝶酥搭配著,沈清禾總算回神過來,她眼瞧著蕭祈麵帶嫌棄,卻還是隻取了牛乳道:“皇後的蝴蝶酥送晚了,方纔朕已經吃了賢妃送來的甜棗桂圓糕,實在是膩了,還是喝喝這淡牛乳解膩吧。”

蝴蝶酥送晚了嗎?

沈清禾耳朵裡聽進去了這話,可眼神輕輕巧巧落在蕭祈麵前已經喝下一半的牛乳上,唇角勾了勾,好似薄涼清雨下悄然綻放的月季花。

不管晚不晚,隻要吃了東西就好。沈清禾心下一鬆,覺得接下去要說的話變得輕鬆許多。

宮裡女人多,女人皆喜愛甜食,上到太後,下到宮女,冇有人能逃脫對甜食的渴望,所以什麼白玉桂花糕、紅棗桂圓糕、糖蜜丸子、數不儘甜膩膩的吃食在各宮傳遞,也致使眾多妃嬪爭先恐後來勤政殿獻殷勤時,毫不例外也是送的她們喜歡吃的,從始至終也冇搞清楚,蕭祈究竟愛吃什麼。

每每這時,陳福總會感歎:宮裡不受寵的妃嬪多,屬實正常!

一盅淡牛乳,蕭祈吃得快見碗底,他不經意間看向沈清禾,隻見後者隨侍在一旁,青黛色宮服顯得她肌膚勝雪,腰如細柳。眉眼彎彎,捲翹的眼睫因背光,掃下一小片灰暗陰影在眼底,明明隻塗了淺淡色口脂,卻唇豔如紅玉,晶瑩剔透。

她在笑?

蕭祈很快注意到這一點,且眼神自然而然轉移到沈清禾微微上揚的嘴角,有些訝然,也有些玩味兒。

沈清禾自從一步步走到宮令女官的位置,蕭祈愈發覺得她的性情和從前慈安殿王姑姑能夠媲美,沉悶,不苟言笑,處事圓滑果斷。

用陳福的話來說:“新進宮的小宮女可保不準能不能在她手底下過活。聖上啊,她心冷著呢。”

可不是。

蕭祈還想到一點,彆看沈清禾對誰都麵善,其實骨子裡,巴不得離誰都遠遠的。

能這樣毫無顧忌展露笑顏的,蕭祈細想想,還真不多見了。

他一下子來了興趣,斜靠進龍椅,雙手搭在藏青色祥雲紋理腰帶上,自上而下打量起沈清禾來。

大概是博山爐內龍涎香燃儘了,殿內味道漸漸散去,蕭祈鼻尖聞到一點點清甜的海棠香,好似春日提早帶著一股子淡淡花香侵襲而來,蕭祈皺眉,狐疑間瞄見沈清禾細腰處的香囊,恍然大悟。

他再抬頭,沈清禾已經恢覆成往日清清冷冷的模樣,嘴角的笑好似幻化成了一片飄零的羽毛,悄悄落在人心尖上,癢癢的。

蕭祈不自在的稍稍挺背,而沈清禾努力拋去腦袋裡的暈暈乎乎,心裡暗歎,這龍涎香總算是燃儘了!

蕭祈率先打破了沉默:“這牛乳也吃完了,說吧,來勤政殿是誰的意思?”

“聖上說笑了,皇後孃娘在慈安殿覺得這蝴蝶酥不錯,所以遣了奴婢送來給聖上嚐嚐。”沈清禾眼神清明,盯著蕭祈腰間溫潤白玉下方的素黑色流蘇穗子,麵不改色繼續道:“太後孃娘也惦念著聖上,所以和皇後孃娘多聊了幾句,現下,皇後孃娘恐怕還在慈安殿呢。”

沈清禾話說得委婉,但蕭祈立刻懂了其中意思,他冷笑一聲道:“你話倒是說得好聽,這是等著朕呢?”

“奴婢不敢。”沈清禾下巴尖兒低了低:“皇後孃娘不過是請安後與太後孃娘閒聊罷了,畢竟,上一次皇後孃娘到慈安殿,還是初一,這回可隔著十天半個月呢。”

“今兒是什麼時候了?”

“回聖上,今兒十三了。”

初一十五,按照規矩,再怎麼寵愛其他妃嬪,蕭祈也合該到皇後宮裡。要不是沈清禾明裡暗裡說起,蕭祈真是忘了。

他眼眸暗了暗,嗓音略夾帶了絲絲厭惡道:“回去吧,朕忘不了。等晌午過了,會去看看皇後。”

沈清禾緩緩吐出一口氣,識相地收拾好東西,躬身後退:“奴婢告退。”

人還未出勤政殿大門,蕭祈高昂的聲音追在沈清禾腳後跟兒就出來了:“陳福,進來!”

守在門外的陳福頓時苦哈哈了一張臉,朝沈清禾擠擠眉頭,趕忙進去了。

散霜等在石階下,見沈清禾出來,忙不迭上前接了食盒到自己手裡,悄聲問:“姑姑,聖上冇為難你吧?”

“我隻是替皇後孃娘與太後孃娘傳話,聖上不會為難我的。”沈清禾撣撣衣衫,搖搖頭道:“回去吧,快到用午膳的時辰了。昨日我交代過的,今日午膳改用五穀雜米飯,外加一疊豆腐皮包子,另外準備五六個清淡菜,都準備好了嗎?”

“姑姑交代下來了,我們怎麼敢忘?”散霜點點頭:“出來時,都一一告訴忍冬了。”

“那就好。”忍冬性子沉穩,四人裡,也是相對沉默寡言的那個,但做事仔細,沈清禾冇什麼不放心的,她緊了緊腳步,帶著散霜很快回到了慈安殿。

皇後一見她回來,急急忙忙問道:“聖上如何說?”

“聖上看見蝴蝶酥,隻說皇後孃娘有心了,還說晌午後,就去鳳鸞宮看望皇後孃娘。”衝著蕭祈對皇後的態度,明白人一下子就能知道,這無非是沈清禾在從中轉圜罷了,但皇後似乎不這麼想。

她嬌哼一聲,臉上浮起羞澀和驕矜:“那聖上冇提起賢妃?”

哪壺不開提哪壺!太後有些氣悶,磕下茶盞換了話題道:“聖上還說什麼了?”

沈清禾舌尖頂了頂上顎道:“聖上還提及了十五那日。”

沈清禾隻一句,太後臉色也和緩下來,叮囑皇後道:“還不去宮裡等著?哀家這裡可冇你的午膳。”

皇後笑容肉眼可見的擴散開來,衝著太後屈膝行禮,轉身出了慈安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