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蘇府前院，火光通天，亮如白晝。廊簷樹枝上掛著的紅綢不似喜彩，更甚鬼蓮。
蘇妙青被衙差推過去時，便看見那一排排手持火把林立兩邊的監察司衙差，黑衣黑麪黑刃，像一個個奪命的鬼使。
而蘇家滿門老小被這些索命夜叉包圍著，跪在冰冷的石磚上。
旁邊還躺著個人，頭上一片血汙，一動不動——正是堂弟蘇正啟！
她心下一顫！
黑甲衙差包圍的前方傳來阿爹的悲慟罵聲，“沈默煜！我蘇家忠心日月可鑒！你為一己之私，竟不惜如此設局陷害！狼子野心！枉我兒對你癡心一片……啊！”
蘇妙青猛地快走幾步！
隔著那火光與憧憧黑影，就見阿爹倒在地上，胸口上插著一把黑刃！
一身皮玄色披風，身形修長威勢儘顯的男子，攥著那黑刃的刀柄，凶狠地從阿爹的胸膛抽了出來！
“噗！”
鮮血飛濺！
“老爺！”“大哥！”“大伯！”“祖父！”
淒叫聲此起彼伏！
蘇妙青呼吸頓窒！手指巨顫！
“噹啷！”
攥著的玉玨從她手心跌落，骨碌碌地一直滾進去，撞在了沈默煜的腳邊，然後盤轉著，滾進了蘇回春身下湧出的血泊中。
沈默煜垂眸，看清了那塊玉玨，眼睫倏忽一顫，隨後又被冷霜覆蓋，漠然地抬頭。
便見蘇妙青站在數步開外。
一身大紅織金的華麗喜服，在火光下，繁複詭異妖嬈的靡麗之光。
她彷彿被嚇到了一般，渾身顫抖地一步一步走來。
然後。
“咚”地一聲，跪在了蘇回春的屍體旁，哆嗦著伸出手去。
蘇回春尚未斷氣，眼睜睜看著最愛的女兒一身喜服地跪在自己身邊，張了張口，卻最終吐出幾口血沫，徹底癱軟在地！
“阿爹！”蘇妙青淒厲地喊了一聲！
周圍頓時響起此起彼伏的哭聲！
沈默煜看著俯身顫抖的蘇妙青，那大紅的喜服鋪灑在地，浸染進血泊裡，彷彿盛開的曼珠花，叫人看得眼睛生疼。
他皺了下眉，不再去看，將還在滴血的刀丟在了一旁，冷聲斥問：“後院清理乾淨了？”
外圍，一個校尉捂著流血的眼睛大步上前，惱恨道，“大人，吾等奉命前往後院捉人，可這蘇家大小姐非但不配合，還持利器傷了屬下。屬下請大人令，將此等罪人就地正法！”
沈默煜眼神一凜！
被嚇得瑟瑟發抖的冬雪忽然跪了出來，捂著被撕壞的衣襟，委屈又可憐地朝沈默煜說道：“姑爺，分明是他們帶人在大姐兒的院子裡肆意羞辱人！這個人還想去輕薄大姐兒，這才被大姐兒傷了眼！姑爺，您要替大姐兒做主啊！”
夏蓮幾個想攔她已然來不及！
不等沈默煜開口。
站在火光暗處的一個麪皮白嫩的中年男子忽然上前，一腳踢開腳邊的血刀，尖聲罵道：“放肆！沈大人與你蘇家毫無瓜葛！一個賤婢，也敢口口聲聲攀纏！來人，割了她的舌頭！”
這人是負責監察抄家的內侍，禦前的二等黃門，王忠全。
冬雪頓時如墜冰窟，淒淒地叫了一聲，“大姐兒救命……”
卻被衙差抓住，眼看著就要被拖走！
“沈默煜！我殺了你！”跪在蘇回春腳邊的蘇妙青突然撲向沈默煜，手指一揮！
沈默煜下意識側身，卻感覺臉上一涼，頓時一股火辣的刺痛感襲來！
“大膽！”
旁邊的副使護衛齊齊拔刀就要朝蘇妙青刺來！
沈默煜卻突然一把抓住了蘇妙青再次揮來的胳膊，將她死死地困在自己的臂彎裡！
蘇妙青發了瘋地掙紮，“放開我！沈默煜！我跟你同歸於儘！放開我！放開我！我殺了你！”
眼看著冬雪被拖走，她尖聲喊道：“聖旨隻說抄家，你們居然敢動用私刑！你們……唔唔唔！”
不等說完，卻被沈默煜壓住雙臂，直接用一塊帕子堵住了嘴！
立在幾步外的王忠全正等著蘇妙青自己撞上來好給他個機會動手呢，不想這人嘴巴居然被堵住了！
看向那邊幾乎摟成一團的兩個人，細眉一挑。
蘇妙青動彈不得，又張不開嘴，一雙眼猶如猝了毒一般地瞪向沈默煜！
沈默煜一低頭，對上那雙眼睛，再不見曾經的無限愛慕與歡喜，唯有這無邊的恨意，彷彿要將他與她一起焚燒殆儘！
心下隱隱一刺，轉過臉去！
掃了眼還提著刀不知如何是好的副使和衙差，眼神陰戾，“收刀！”
幾人立時將刀收了回去。
那邊，王忠全陰陽怪調地笑開，“喲！沈大人還挺維護這罪臣之女的嘛！也是，到底是要過門的妻子，就算是沈大人這幾年假戲真做，也保不準會做出幾分真情實意來，是不是？”
沈默煜臉色不變，依舊按著懷裡奮力掙紮的蘇妙青，冷聲道：“王公公言重，蘇回春已死，此女乃是蘇家唯一知曉五年前勾結外族同黨下落之人，若是就這麼死了倒也無妨，隻是線索中斷，隻怕還要王公公親去向聖人稟明。”
王忠全眉頭一皺，隨即又尖聲笑道，“如此說來，沈大人對蘇家這些人，毫無顧念之情咯？”
沈默煜懷裡的蘇妙青身子一僵！
他不動聲色地掃了她一眼，冷聲道：“自然。”
蘇妙青隻覺渾身的血都涼了——沈默煜，這五年來，你對我，對蘇家，都是虛情假意？！
那邊王忠全滿意地點頭，“嗯，那就按著聖旨，蘇家年滿十三歲男子，杖責三十，即刻發配風涼城。年滿十二歲的女子，送入教坊司。餘下的，充作官奴。嗯，行刑吧！”
如狼似虎的監察司衙差立時向蘇家的所有人撲去！周圍頓時又是一陣尖叫哭喊！
蘇妙青用儘全身力氣掙紮，卻絲毫掙脫不開沈默煜鐵箍般的臂膀！
眼睜睜看著二叔，堂弟等人被當場捆在了條凳上！
她無計可施，發出撕心裂肺的悶叫聲！
沈默煜垂眸看了她一眼，忽而按著她便朝外走。
正盯著他的王忠全上前一步攔住了路，上下打量了一圈蘇妙青，陰邪的目光在她如花似玉的臉蛋上停了停，笑道：“對了，蘇家這位大小姐已滿十六了吧？按聖旨的意思，該送去教坊司即刻接客纔是。沈大人這是要將人帶去何處啊？”
沈默煜腳下一頓，轉臉冷漠地看向王忠全，語氣不見起伏地說道，“此女知曉重要線索，監察司要單獨審訊。”
“哦？單獨審訊？”王忠全細長的眼睛裡現出幾分惡意，尖笑著問：“不知沈大人何時能問出線索啊？”
頓了下，又道：“一月如何？”
沈默煜眼神陰沉。
王忠全已笑著又靠近兩步，聲音低了幾分，“沈大人的心思，咱家懂得。這麼個美人兒，送去教坊司確實糟蹋了。一個月，咱家幫你在聖人那裡壓一個月，用蘇家那本藥方冊子來換，如何？”
蘇妙青猛地抬眼——那是蘇家百年祖傳的冊子！裡頭記載了無數疑難雜症應對的救治辦法！更有世間難尋的藥方！
阿爹說過，那是蘇家立身的根本！
不行！絕不能交給王忠全！
誰知，卻聽沈默煜毫無在意地說道：“王公公自拿去便是。”
“！！”
蘇妙青再次扭動起來，卻被沈默煜直接勒著腰半摟半抱地帶了出去！
王忠全站在後頭，眯著眼看沈默煜急促的腳步。
哼笑一聲，轉身，一揮手，“行刑！”
哭喊慘叫聲頓時響起一片！